那队匈奴骑兵并没有走远,他们在前方一处地势平坦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始安营扎寨。
他们动作娴熟,分工明确,很快就立起了几个帐篷,点燃了篝火,外围还派出了明哨暗哨,戒备森严。
那辆马车,被停在了营地的最中心。
“老大,他们不走了。”李四凑到王战身边,低声说道:“看样子是要在这里过夜。”
“他娘的,这帮狗崽子,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干嘛?”孙大牛小声咒骂着。
王战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片营地,锁定着那辆神秘的马车。
直觉告诉他,这辆马车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就在这时,马车的车门被打开了。
两个匈奴士兵,粗暴地从车上拽下来一个人。
借着远处的火光,王战可以依稀看到,那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她身上穿着一套华贵的丝绸长裙,虽然有些凌乱,但依旧掩不住那份与这片粗犷草原格格不入的雍容华贵。
她的嘴被堵着,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但她却拼命地挣扎着,一双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一个像是头领的匈奴军官,走到她面前,似乎是说了句什么。
那女子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抬起脚,狠狠地踹在了那军官的膝盖上。
军官吃痛勃然大怒,扬起手里的马鞭就要抽下去。
“住手!”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旁边的帐篷里传来。
紧接着,一个身穿祭司长袍的匈奴老人,拄着一根骨杖走了出来。
他用匈奴语呵斥了那军官几句,然后走到那女子面前,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女子依旧是满脸倔强,一言不发。
那老祭司似乎是失去了耐心,他挥了挥手,两个士兵再次上前,将那女子粗暴地推回了马车。
这一幕,看得王战身后的兄弟们,都是眉头紧锁。
“一个女人?这帮匈奴人抓一个女人干嘛?”
“看那穿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王战的脑海中,却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想起了一个被他忽略的情报。
在他从草原返回大营之前,曾截获过屠格部落的一份密报,上面提到,镇南王府的一位贵人,将途径北地,返回京城。
当时他只当是寻常消息,并未在意。
镇南王,大魏唯一的异姓王,手握南境三十万大军,权倾朝野。
而眼前这个女子的年龄、气质,以及这支百人精骑不惜暴露行踪也要抓捕的架势……
一个惊人的猜测,让王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兄弟们,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今晚,可能走不了了。”
夜色更深,草原上的风也变得愈发寒冷。
“老大,你没开玩笑吧?咱们不走?”孙大牛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不解。
“现在不跑,等天亮了,魏琛那狗日的追兵一到,咱们就是饺子馅,还是两家一起包的!”
“闭嘴。”李四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王战,神情凝重。
“老大,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王战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你们知道镇南王吗?”
“镇南王?那谁不知道。”赵虎瓮声瓮气地接口:“咱们大魏的擎天柱,当年南蛮作乱,就是他老人家带着兵,三个月平定了十八峒,把那些蛮子的脑袋筑成了京观,现在还立在南境边关上呢。”
“那你们知不知道,镇南王最疼爱的小女儿,封号永安,前阵子来北地探亲,算算日子,也该是启程回京的时候了。”
王战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众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王战的话加上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一个惊人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我操。”孙大牛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老大,你的意思是,那马车里是郡主?”
“八九不离十。”王战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远处的匈奴营地,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夜幕。
“一支百人规模的王庭精锐,冒着巨大的风险,深入我大魏边境几十里,不为劫掠,不为攻城,只为了抓一个女人。除了镇南王的女儿,我想不出还有谁,值得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
“那我们更得赶紧跑啊!”一个叫李五的兄弟,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要是让匈奴人知道我们看见了,还能有活路?再说了,救郡主?就凭我们八个人?那不是茅房里点灯,找死吗?”
他的话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他们是逃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去招惹一支百人匈奴精锐,拯救一个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郡主,这听起来,比冲出北境大营还要疯狂。
王战没有反驳,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众人,缓缓说道:“跑?我们能跑到哪儿去?”
他顿了顿,继续道:“魏琛现在掌控了大营,他会向朝廷上报,说我们通敌叛国,弑杀主帅。我们没有人证,没有物证,百口莫辩。”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大魏的钦定叛逆,走到哪里,都会被追杀,被通缉。我们永远也别想洗刷冤屈,永远也别想为张奎报仇。”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众人心中那点逃出生天的侥幸。
是啊,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当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流寇?
还是逃到关外,被当成匈奴人的走狗?
无论哪一条,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可是,救了郡主,又能怎么样?”李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王战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一丝灼热的光芒。
“能怎么样?能翻天!”
他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蛊惑力。
“你们想想,镇南王是什么人?他的女儿在北境被匈奴人掳走,这是天大的事,这件事要是传出去,第一个倒霉的是谁?”
“魏琛!”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没错!”王战一拳砸在身旁的岩石上。
“北境大营在他的掌控下,连郡主的安全都保证不了,这是奇耻大辱,是弥天大罪,朝廷会怎么看他?镇南王会怎么对他?”
“只要我们能把郡主救出来,带着她,出现在任何一个大魏的关隘,出现在任何一个忠于魏云将军的将领面前,我们还需要解释一个字吗?”
“郡主本人,就是我们清白的最好证明,她的一句话,比一万个人的口供都有用!”
“到时候,我们就不再是叛贼,而是护驾有功的功臣,魏琛弑父夺权,治下不严,丢失郡主的罪名,会像一座大山一样,把他压得粉身碎骨!”
王战的脑子在飞速转动,一个完整而又大胆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
“这不仅是救她,更是救我们自己!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一个能把魏琛连根拔起,为老将军和张奎报仇的机会!”
“张奎用他的命,给我们炸开了一条生路。我们不能就这么窝囊地跑了。我们要回去,要堂堂正正地走回北境大营,当着十万大军的面,把魏琛的脑袋摆在张奎的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