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传我冷漠无情,没有医者圣心,却不知我压根不会医术。
我爷爷是赫赫有名的神医,我却没有继承到他的半分医术,他就驾鹤仙去了。
这件事,没有人知道。
眼看着求医的人越来越多,我安葬好爷爷之后,趁着夜色逃出了神医谷。
1
我最讨厌学医了,医术枯燥无味,还要死记硬背,哪有江湖术士行骗来的快?
我爷爷就是迂腐!
天底下想拜他为师的人多了去了,他干嘛不收个弟子,天天烦我?
索性,他累死了。
研究医术死掉的,我第二日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硬的不能再硬了。
安葬好了他,看着神医谷外络绎不绝求医问药的人,我毅然决然沉着夜色,逃出了神医谷。
可是身上的银钱很快就花光了。
我摸着干瘪的钱袋子,最终干起了行骗的勾当。
虽然没有学到爷爷的真传,但耳濡目染还是学了一些入门的皮毛。
我打着神医谷后人的名头,骗了不少有钱的傻子。
不过他们都没有察觉,至少被我看过的人的确治好了。
很快,小神医之名传了出去。
但是,也遇到了翻车的时候。
那天,我被人请去给一个富家少爷看病。
富家少爷年过十二,不知为何腹痛难忍十余日,请了许多大夫来看都无济于事,我便毛遂自荐。
不因为其他,而是这家人实在是太有钱了。
可是我刚装模作样的把手搭在富家少爷的脉上,就发现他是装病。
于是我借故将其余人赶出去,房内只有我和那小胖子。
“你为什么装病?”我问。
“不想去学堂!”小胖子见我开门见山的问,也不演了。
“你总不可能装一辈子病。”
“那又怎么样?能装一天是一天,反正我爹娘心疼我,只要我的病没好,就可以不用去学堂。”
我被这个熊孩子的脑回路弄笑了。
恰巧这个时候,门口传来那家主人的问候:“小神医,我儿子怎么样了?”
熊孩子一看这模样,害怕我把他装病的事戳穿,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啊——”一声,尖叫着拿着东西往我身上扔。
一边扔还一边哭:
“滚啊!坏人!坏人!呜呜呜……”
我扶额,正要呵斥熊孩子,哪知门口熊孩子的父母“嘭”一声把门踹开走进来,怒气冲冲的指着我的额头:
“你个庸医对我儿做了什么?”
说话的是熊孩子的爹。
我目光看向熊孩子,这会儿熊孩子倒是不看我,而是被他娘死死抱住,眼睛猩红,身体发抖:小声喃喃,犹如受到了惊吓:“不不……不!”
我算是明白了,我这个江湖骗子遇见了一个装病的病人。
“他压根就没有——”
“啊啊啊——娘——他要杀我!呜呜呜他要杀我!”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熊孩子就抱着头大声尖叫,我还想要解释,就听见熊孩子的爹厉声呵斥:“来人,把这个人给我痛打一顿,拉出去!”
我今天算是栽了,行医诈骗这么长时间没有露馅,反而在一个熊孩子身上吃瘪。
偏偏最致命的,我不会武功,看着那么多人把我团团围住,我忍不住害怕。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小神医!我爷爷声名远扬——”
“打死她!”
熊孩子他爹根本不听我说什么,这会儿他只想给自己儿子出气。
偏偏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冤枉啊!
我被打的四处逃窜,最终撑着一口气,被人扔在了府门口。
很快就有看热闹的百姓围过来,对我窃窃私语。
“这大夫也真是不怕死,王家的小公子谁敢医治啊?这都第几个大夫了?”
“对啊对啊!”
“王家老爷不讲道理,一言不合就打人,出了名的暴躁,这姑娘也是不长眼!”
“还不都是金钱诱人,真以为王家的钱是那么好拿的?”
……我听着这些话,立即明白了。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被王家这么对待的人。
好歹,我的小神医之名保住了。
这个时候,一双黑色烫金鹰纹的靴子出现在眼前。
我顺着这双鞋子视线往上移,就看见一袭藏蓝色金色云纹滚边的少年双手环胸,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只一眼,我就识破了她女儿身的身份,哪怕她外表与男子无异。
“听闻你医术不凡,不如,跟本侯走一趟吧?”那人说。
从她说话的语气,不难判断出此人身份非富即贵。
我有些迟疑,毕竟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
此人是何人,又为何女扮男装?
“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尽力即可,本侯是讲道理之人。”那女子又说。
我还是迟疑,不过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
身上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龇牙,有了前车之鉴,我思索片刻:“我先看看病人再说吧。”
女子点头,转身示意我跟上。
人群自觉让开一条路,我才发现女子的身量有些高,与男子一般的身高,给人一股莫名的威压。
旁边的胡同里,有一辆马车。
女子上了马车,我迟疑片刻,也爬了上去。
“主子,可是现在回京?”
马车外,一侍从模样的人对着旁边的女子道。
女子“嗯”一声,马车驶动。
我察觉到女子身份不一般,从她举手投足间,看不出半分女子形态,若非自己行走江湖,又经常见爷爷治病救人,是万万分辨不出女子是女扮男装的。
不过她没有说,我也没有戳破。
她自称本侯,想必是哪位侯爷。
而朝中,我不熟,也懒得猜。
马车是第二日中午才停下来。
看着门口的牌匾,最终女子的身份呼之欲出:竟是平定西北的威远侯。
我有些震惊,震惊于赫赫有名的威远侯竟是女子,那么……那么治病治人……
我赫然睁大了眼睛。
2
我虽然是个平头百姓,却是知道关于侯府的一些事情:侯府双生子觉非池中物。
夏国本来就忌讳双生子,当初侯府生下双子就有高人断言,侯府双生子,其中一人必平天下,坐江山。
但是沈家世代忠心,且一脉单传,不可能生有异心。
便有人出来化解,说沈家世代出能将,乃佐江山,而非坐江山。
是以,这场乌龙便就此化解。
而在沈家双生子五岁那年,西北战乱,沈家老侯爷携其唯一的儿子奔赴战场,却落得战死燕山。
自此,沈家没落,是五岁的沈清羽站了出来,稳重了溃散的军心。
而五岁的沈清羽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小侯爷。
小侯爷是女子……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有些害怕被灭口,想跑。
可是这时候小侯爷发现我站在原地没动,语气低沉:
“你怎么还不跟上来。”
我脑中“嘭——”一声好像什么炸开,赶忙跟上,嘴里还喋喋不休的解释:
“头一次见这么阔派的府邸,一时间看呆了,嘿嘿。”
脚踏入侯府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怕很难出去了。
这时一种直觉,就好像我去王家给王家公子看病一样,一进府我右眼皮就跳个不停。
她把我带到一处比较偏僻的院子,刚一进院子,我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
心道一声:这次碰见硬茬了。
是真的有大病!
都说久病成医,听闻侯府的那位“小姐”病了数十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瞒得过。
“你很害怕?”
察觉到我的不安,侯爷问。
我立即摇头:“没,只是第一次来如此阔派的府邸,有些紧张。”
她轻笑一声,没有接话。
走入卧房,隔着屏风,我感觉到屏风后之人的死气。
小侯爷领着我绕过屏风,隔着床纱,里面的人伸出半截枯瘦如柴,苍白青筋异常明显的手。
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时男子的手。
看来传言有假,沈家兄妹,在当初的意外便已经互换身份。
这里面的根本不是沈家小姐,而是沈家少爷。
我装模作样的把手搭在“沈小姐”的手上,只是轻轻一摸,便知“沈小姐”命不久矣,如今已经是油尽灯枯。
“小神医,如何?”小侯爷在一旁问。
虽然她面色平静,但是我却从她平静的脸色下,捕捉到一抹不易察觉的焦急。
“无能无力。”我收回手,答。
小侯爷下意识后退一步,这时候,床上的“沈小姐”开口了:
“兄长,你先出去吧,我于这位有话要讲。”
很快,房间内就只剩下我和床上的“沈小姐”。
我想到上一次跟病人的相处,有些害怕。
昨天差点丢了半条命,今天会不会直接把脑袋留在侯府?
怕了怕了!
“大夫何必慌张?”床上的人轻声询问。
他语气是那般温柔虚弱,好似一道朦胧的雾气,即将消散,让人忍不住想要抓住。
我慌了,透过床纱,呆呆的看着他。
他轻轻将纱幔撩开,露出一张极致苍白瘦削,又极为好看的脸。
让我想到了极致妖冶却毫无生气的桃花。
本该明媚却充满死气,是那么孤零。
“我不会为难你,你放心。”
可能察觉到我的害怕,他安慰的说。
我痴痴的回过神,只因为他实在是太美了,美的雌雄莫辨。
若我没有把脉,我必然相信这人是女子的,毕竟他比起外间的小侯爷,更像女子。
他说:“你能不能想个法子,带我出去转一转?”
我被他的想法吓一跳,立即摇头:“你疯了,你的身体——”
“我知道。”他打断我的话:“我只是想临死之前,好好瞧瞧外面的风景。”
早就听说沈家小姐自幼时落疾,便再也没有出过侯府。
或者,是再也没有出过这个院子。
我看着虚弱的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忽然,他似乎看见了什么,神情一僵。
我转过头,就看见小侯爷站在门口。
她听见了刚才的话。
我还好没有答应“沈小姐”的要求,不然只怕会被小侯爷宰了。
就在我以为小侯爷会发怒的时候,小侯爷却道:“可。”
可。
“沈小姐”面上露出喜色,像枯萎凋零的花朵绽放的最后一抹艳色。
那一刻,他竟奇异的反握住我的手:“终于……我终于可以出去了。。”
我看着他,才发现他眼眶竟然敷上了雾气。
我心里五味杂陈。
小侯爷出去了,我嘱咐“沈小姐”好好休息。
外面,小侯爷下令,要我随时观察“沈小姐”的身体状况。
我连连摇头:“我医术浅薄,怕不能胜此大任。”
“我相信你。”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时间压力山大,看着“沈小姐”的房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不过还好“沈小姐”病情摆在那里,就算出了意外,自己也不会摊上什么事吧?
明明之前自己借此骗过无数人,可是为何这一次会这么难受。
明知道他逃不过死,却不愿意看……
3
今日,恰巧是中元节。
京城的中元节格外热闹。
七月十五,中元鬼节,百鬼夜行。
我穿着侯府丫鬟的服侍,陪着“沈小姐”在画舫上玩。
画舫周围小侯爷派了不少人保护我们。
这时“沈小姐”这么多年第一次走出侯府,他格外兴奋,但是小侯爷却不允许他往人群里去。
但是他也格外知足。
他强忍咳嗽,兴奋的指着下面摊贩上面的各种各样青面獠牙的面具,对我说:“曲姑娘,你去给我买了个面具过来,我看一下好不好?”
今夜小侯爷说了,花销全部记在侯府的账上。
于是我欣然点头,跑下去一口气买了七八个我精挑细选的各式各样的面具。
看着他美的不似凡人的脸,我恶趣味的给他戴上一个最丑的面具。
很不和谐,但是格外好笑,我忍不住捧腹大笑。
他透过面具,眼眸也弯了弯。
那双桃花眼如同一汪春水,是那么温柔,不似小侯爷那么有侵略性,让人害怕。
好半晌,我停下笑,才发现他一直在看我,我问他:“你看我做什么?”
他说:“你真漂亮。”
我头一次听见别人说我漂亮,更别提还是长得如同谪仙一样的人,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更好看?”
他摇头:“你觉得我好看吗?”
我点头:“对啊,你是我见过最帅最好看的男子了。”
他说:“你行走江湖,见过的人不少,既然你说我好看,那便是真的好看。”
我问他:“那你呢?你见过多少女子?”
他想了想,说:“我娘,还有我……身边的丫鬟,就是你了。”
我歪着脑袋,很快就明白了,他自幼在府里,见过的女子很少。
难怪不得觉得我好看。
这个时候,天空中烟花扎心,格外美丽。
绚丽的烟花在夜幕中如一朵朵盛开的花,又很快隐于黑暗。
他看得是那么认真。
我也那么认真。
过了好久好久,烟花燃尽,我听见他极速的咳嗽,才反应过来他动作就间已经十分痛苦。
我摸着他的脉搏,发现脉象十分紊乱。
“来人!快来人!”我对着四周吼,把他抱在怀里。
立即有人递来了医药箱子。
“找大夫啊!那箱子干什么,我又不是……”
我说着,嘴巴忽然闭上。
我不能将我不会医术的事说出去。
“曲姑娘,你不就是大夫吗?”小厮疑惑的问。
PS————数据差太大,切了,会以番外形快速讲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