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鞭炮声,从黄昏炸响到入夜,将整个京城的天空都染上了一层硫磺与硝烟的味道。
家家户户的窗棂里,透出温暖的橘色灯光,混杂着炖肉和饺子馅的香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拧成一股名为“年味儿”的绳索,勒紧了每一个归家游子的心。
阎解成蹬着自行车,车后座上用军用帆布捆得结结实实的包裹,让他每一次发力都带着沉甸甸的满足感。
吱呀一声,后院的门被推开。
“解成回来了!”
三大妈第一个迎出来,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哈出的白气里都满是笑意。
当阎解成将那个沉重的包裹解开,一件件东西摆在八仙桌上时,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滞了。
一件崭新的深蓝色呢子大衣,料子厚实,泛着幽幽的光泽,叠放得整整齐齐。
一块“上海”牌手表,静静地躺在原装的盒子里,表盘在灯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晕。
还有那两瓶用红色飘带系着瓶口的茅台酒,酱色的陶瓶本身,就透着一股子寻常人家不敢想象的贵气。
三大妈的呼吸都停了半拍,她伸出手,想去摸摸那大衣,指尖却在半空中微微颤抖,不敢落下,生怕自己粗糙的手弄脏了这宝贝。
“好……好!好啊!”
三大爷阎埠贵的声音都变了调。
他手忙脚乱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了半天才戴稳,凑到桌前。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块手表。
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先仔仔细-细地在裤子上擦了擦自己的手,这才用两根指头,将那块表从盒子里“请”了出来。
他的指肚在那光滑冰凉的表盘上轻轻摩挲,感受着秒针轻微而持续的跳动。
那不是时间的流逝。
那是他儿子阎解成,是他老阎家,光宗耀祖的心跳声!
“老婆子,把我那个新买的相框拿来!”
三大爷一嗓子喊出去,中气十足。
那张印着国徽、盖着鲜红大印的部委奖状,早被他用毛巾擦了无数遍,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他亲自将奖状端端正正地放进崭新的红木相框里,然后搬来凳子,颤巍巍地站上去,将这面“功勋墙”的最新成员,挂在了正屋墙壁最中央的位置。
那里,是整个屋子光线最好的地方,一进门,第一眼就能看到。
做完这一切,他才心满意足地坐下,示意阎解成换上新大衣。
崭新的呢子大衣一上身,阎解成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身姿挺拔,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的英气。
他拿起那瓶茅台,给父亲满满地斟上了一小盅。
酒香四溢。
父子二人,就在这温暖的灯光下,在这满屋的荣耀中,轻轻碰了一下杯。
“解成,你跟爸说句实话。”
三大爷抿了一口辛辣的茅台,一股热流从喉咙烧到胃里,胆气也壮了三分。
“你这单位……到底是干啥的?这些东西,可不是一般地方能发的。”
这个问题,他憋在心里很久了。
阎解成没有立刻回答。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
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冷风灌了进来,让屋里的酒意都清醒了几分。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指向了那片被鞭炮的硝烟衬得愈发深邃的墨色夜幕。
无数星辰,在天穹之上,安静而永恒地闪烁着。
“爸。”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屋里每一个角落。
“我在给咱们国家,造‘星星’。”
这句话,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可落在三大爷和三大妈的耳朵里,却不啻于一道九天惊雷。
造……星星?
老两口愣住了,嘴巴半张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们是普通的市井小民,一辈子精打细算,想得最远的事,无非是儿女的工作和家里的存粮。
他们无法理解这句话背后那浩瀚的、宏伟的科学图景。
但他们能听懂“国家”这两个字的分量。
他们能感受到儿子语气里那份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骄傲。
一种无与伦比的自豪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们所有的理智,只剩下满腔的激荡与荣耀。
我儿子,在给国家造星星!
这句话,足够他们挺直腰杆,在整个四合院,在所有街坊邻居面前,炫耀一辈子!
镜头猛然切换。
四合院的另一端,中院。
傻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自家那冰冷的石门槛上。
除夕夜的喧嚣与他无关。
万家灯火的温暖也与他无关。
风从领口灌进去,像一条冰冷的蛇,在他单薄的棉衣里游走。
从前院阎家,从后院许大茂家,甚至从中院秦淮茹家,都飘来他再熟悉不过的香味——红烧肉的甜腻,炸丸子的焦香,还有白菜猪肉馅饺子的鲜美。
这些味道,过去都是从他手底下诞生的,是他在大院里立足的根本。
可现在,这些味道,都成了扎在他心口的刺。
一阵阵压抑不住的笑声,从阎家那扇明亮的窗户里传出来,每一声,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想不通。
他死活都想不通。
那个从小被他瞧不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知道死读书的阎老西的儿子,那个酸腐文弱的阎解成,凭什么?
凭什么他能穿呢子大衣,戴上海手表,而自己,只能守着一间空屋子,闻着别人家的肉香,吞咽着冰冷的唾沫?
失败感和怨毒,在他的胸膛里发酵、膨胀,几乎要炸开。
一边,是为国铸剑,沐浴在万丈荣光里的星辰大海。
另一边,是无人问津,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怨毒深渊。
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分岔。
它们正朝着各自的终点,以一种不可逆转的姿态,决绝地延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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