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劳动节。
京城沉浸在节日的祥和氛围中,但位于西郊的701研究所,空气却紧绷如弦。
所有非核心人员早已奉命休假,往日里人来人往的大院,此刻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白杨树叶的沙沙声,和门口警卫们皮靴摩擦地面的细微动静。
警卫力量,比平日里加强了不止一个层级。原本的门岗旁,增设了双岗,每一个哨兵都荷枪实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上午九点整。
一列车队,没有鸣笛,悄无声息地滑入视野。
领头的是两辆军用吉普,其后是数辆漆黑的伏尔加轿车,车身在阳光下反射着沉稳内敛的光泽。车队精准地停在办公主楼前,动作整齐划一,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
车门近乎同时打开。
一名身穿灰色中山装的老人,从中间那辆伏尔g加车的后座走了下来。他身形并不算高大,但腰杆挺得笔直,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沟壑,却带不走那双眼睛里的精光。
他肩上扛着的,是代表着新中国最高军功的元帅军衔。
几位同样肩扛将星、气度沉凝的将军紧随其后,簇拥着他,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来者,正是为新中国的国防科工事业呕心沥血、立下不世之功的聂帅!
戒备森严的特级会议室内,窗帘紧闭,灯火通明。
长条会议桌的两侧,坐满了国内顶尖的科学家和项目负责人,每个人的表情都无比庄重。
聂帅坐在主位上,指间夹着一支烟,却并未点燃,只是静静地听着汇报。
“东方红”项目总工程师,钱老,正站在投影幕布前,声音沉稳地进行着成果汇报。他的汇报内容详尽,数据精确,但语气一直波澜不惊,直到一个关键节点。
“……在解决卫星姿态控制核心的陀螺仪稳定性问题上,我们遇到了巨大的瓶颈。传统滚珠轴承的摩擦和温漂,是目前无法逾越的障碍。”
钱老顿了顿,拿起一根教鞭,指向了一张结构复杂的图纸。
“直到阎解成同志,提出了‘磁悬仿轴承’这一颠覆性的技术构想。”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该方案,利用电磁场力,使转子在真空中无接触悬浮。从根本上消除了物理摩擦,理论上,可以将陀螺仪的精度和寿命,提升数个量级。这一构想,具备极高的前瞻性与独创性。”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几位技术领域的将军和专家,都下意识地前倾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张图纸。
一直沉默不语的聂帅,缓缓抬起了头。
他将指间的香烟放在烟灰缸里,深邃的目光落在了钱老身上。
“哦?”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严,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这个方案,是哪一位同志提出来的?”
聂帅对这个能从根子上刨掉难题的方案,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报告元帅!”
钱老立刻立正回答。
“是我们的副总工程师,阎解成同志。”
副总工程师?
聂帅的眉毛微微一挑。这个职位,他很清楚其分量。
当他从钱老的补充介绍中,得知这位副总工程师,年仅二十出头,并且是从一线工厂里破格提拔上来的技术奇才时,他眼中的兴趣,彻底转化为了惊奇。
“把这位小同志,叫来我看看。”
命令下达,一名警卫员立刻快步走出会议室。
很快,阎解成被带到了门口。
他刚刚还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埋首于一组复杂的材料磁导率数据中,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
推开厚重的会议室大门,一股混合着烟草、浓茶和高级干部身上特有气息的、充满权力的空气,扑面而来。
满屋的将星闪耀,满屋的学术泰斗。
而所有光芒的中心,是那位只在报纸和纪录片里见过的,共和国的开国元帅。
那一瞬间,阎解成的心脏确实收缩了一下。
但他随即稳住了心神。
他没有丝毫的紧张与胆怯,眼神平静地扫视全场,最终落在了聂帅的身上,不卑不亢地敬了个礼。
“报告元帅,701研究所副总工程师阎解成,前来报到!”
聂帅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太年轻了。
年轻得不像话。
但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那双清澈而又深不见底的眼睛,却让他暗暗点头。
“小同志,不要紧张,坐。”
聂帅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心中都为之一震的信号。
阎解成没有推辞,平静地坐下。
“你的那个‘磁悬仿轴承’,给我讲讲。”
聂帅的提问直接切入核心。
“是。”
阎解成没有半句废话,他的大脑如同最高速的计算机,瞬间调取出了所有相关的知识。
“陀螺仪的本质,是角动量守恒。其核心漂移,主要来自轴承摩擦产生的干扰力矩。我的方案,是用主动控制的电磁场,取代实体轴承……”
他的回答,条理清晰,逻辑严谨。
聂帅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
“材料呢?要实现稳定悬浮,对磁性材料和结构强度要求极高,国内目前的技术储备,跟得上吗?”
一位负责材料学的将军,提出了尖锐的问题。
“报告首长,常规的铁氧体和硅钢确实无法满足要求。我设计的方案,将采用正在预研阶段的钐钴永磁体作为核心转子,配合高强度钛合金保护套。虽然工艺难度极大,但理论上可以实现。”
阎解成对答如流,甚至将未来的技术路线都规划得清清楚楚。
在场的所有专家,无不为之侧目。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构想了,这是一套完整的、考虑到了材料、工艺、控制等所有环节的系统性工程方案!
聂帅的目光,越来越亮。
他突然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小同志,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造我们自己的‘星星’?它的意义,仅仅是飞上天,让我们听个响吗?”
这个问题,已经脱离了技术范畴,上升到了国家战略的层面。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个年轻人的回答。
阎解成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他再次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聂帅,一字一句地说道:
“报告元帅。‘东方红’的意义,不止是‘上天’。”
“它是我们刺破苍穹的眼睛,是我们悬在敌人头顶的利剑,是我们未来信息战的制高点,更是我们中华民族,向全世界宣告我们不畏任何封锁、敢于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一声龙吟!”
龙吟!
这两个字,让在场所有戎马一生的将军们,齐齐身体一震!
聂帅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彻底绽放,灿烂无比。
他猛地站起身,绕过桌子,大步走到阎解成面前。
他伸出那只有力的大手,重重地、高兴地拍打着阎解成的肩膀。
“好!”
“好啊!长江后浪推前浪!”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在会议室内回荡。
“有这样的年轻人,我们国家的‘星星’,就一定能早日上天!”
他盯着阎解成的眼睛,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当众宣告:
“你,很好!”
“你,就是我们未来的国之栋梁!”
这番话,掷地有声!
这不仅仅是一句简单的夸奖,更是一位开国元帅,对一个年轻人,所能给予的最高肯定和期许!
这番话,也如同一道最高指令,彻底奠定了阎解成在“东方红”项目组,乃至整个国防科工系统内,无人可以撼动的超然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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