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将那块冰冷、沉寂的银质怀表举到张伟面前,问出那句“这块怀表……是谁的?”时,整个414寝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两个刚刚还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室友,此刻也顾不上恐惧了。他们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凑了过来,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掌心那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精美绝伦的怀表。
在廉价的塑料石英钟外壳里,竟然藏着这样一件宛如艺术品的古董。这超现实的一幕,给他们带来的冲击,甚至暂时压过了对时间倒流的恐惧。
张伟呆呆地看着那块怀表,他的眼神,从最初的茫然,渐渐变成了一种混杂着困惑、震惊,并最终沉淀为一丝惊惧的复杂神情。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被某种禁忌死死地卡在喉咙里。
“我……我好像……见过。”他声音干涩地说道,“不,不对……我没见过实物,但我听说过。”
“说下去。”我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伟咽了口唾沫,似乎在组织语言。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下的床铺,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恐惧和同情的神色。
“道长,我……我这张床,上一届的主人,是一个学长。”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讲述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一个……我们物理系传说中的天才。”
“他叫陈景。”
旁边那个打游戏的宅男室友,听到这个名字,也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哦!陈景!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大三就发了两篇SCI一区论文,差点被保送去麻省理工的那个神人?”
“对,就是他。”张伟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在我们这些学弟眼里,他就是神。但他这个人……怎么说呢,很孤僻,几乎不跟人说话。我们这些新生入学的时候,辅导员还特意提过他,让我们以他为榜样,但别去打扰他。”
“他每天不是在图书馆的顶楼,就是在寝室里。他不喜欢开灯,桌子上永远堆满了各种我们看不懂的、写满了公式的草稿纸。他痴迷于理论物理,尤其是……尤其是关于时间、相对论和多维宇宙的理论。”
说到这里,张伟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我听上一届的学长们说,陈景学长总说,时间不是线性的,它是一个可以被折叠、被穿越的维度。他还说,他总有一天,要证明这一点。”
躺在床上的那个室友也坐了起来,插话道:“对对对,我也听说过!说他当时为了研究,花光了所有的奖学金,从一个国外的拍卖行里,淘回来一块古董怀表,说是他研究的‘奇点’,是他理论的核心。据说,他整天就拿着那块怀表,看啊,算啊,跟魔怔了似的。”
他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那块银质怀表,脸上血色尽褪。
三个人,瞬间都明白了什么,寝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他们,缓缓开口,替他们说出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这块怀表,就是他的,对吗?”
张伟点了点头,声音艰涩:“应该……就是了。”
“后来呢?”我追问道。
张伟的眼神变得黯淡下来,充满了惋?惜和一丝后怕。
“后来……他的研究,好像是遇到了瓶颈,怎么也无法突破。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正常。他开始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就在寝室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公式和理论。学校给他联系了心理医生,诊断是重度抑郁症,还有双相情感障碍。”
“再后来……”张伟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不愿意回忆那段往事,“就在一年前,我们这届新生入学前的一个星期。他……就在这个寝室里,我这张床上,割腕自杀了。”
“当时是宿管阿姨第一个发现的,说他走的时候很安静,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什么东西。等警察来了,才从他手里掰开,发现是一张写满了公式的纸。”
“他家里人来给他收拾遗物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他妈妈一直在找,说他有一块祖上传下来的、非常珍贵的银质怀表,那是他最心爱的东西,怎么也找不到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块表可能是在他精神失常的时候,弄丢了,或者被他卖掉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他竟然会把表,藏在了这个……藏在了这个破钟里面!”
张伟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一切,都明了了。
我低头,看着掌心这块冰冷的怀表。
它的指针,永远地停留在了凌晨四点四十四分四十四秒。
一个充满了“死”的谐音的、绝望的时刻。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一年前的那个凌晨,在这个寝室里,发生了什么。
一个被誉为天才的年轻人,在穷尽了自己所有的智慧和热情,却依旧无法触及那时间尽头的奥秘后,他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绝望、所有对“时间”这个概念的痴迷与疯狂,都化作了一股强大到足以扭曲现实的执念,尽数灌注进了这块他最心爱的、作为他理论核心的“信物”——这块银质怀表之中。
他的肉体虽然死亡,但他的执念,却与这块怀表结合,留在了这里。
他以一种最极端、最可悲的方式,实现了他的“理论”。
他创造出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可以倒流的、小小的王国。
一个,名为“时墟”的,永恒的牢笼。
“道长……”张伟看着我,声音颤抖地问道,“那……那现在怎么办?这东西……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凶宅’啊?要不……我们还是申请换寝室吧?”
“换寝室,是治标不治本。”我摇了摇头,将那块怀表,重新用天鹅绒布包裹起来,小心地收入怀中,“他不是鬼,也不是妖,他不会害人。他只是……被困住了。”
“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向这个世界证明,他是对的。”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因为恐惧而脸色发白,却又因为同情而眼神复杂的年轻人,心中轻叹一声。
可怜人。
我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这个被时间乱流笼罩的寝室,缓缓开口。
“因果已经明了。”
“接下来,就该解开这个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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