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地下空间,比我想象的还要巨大。穹顶上那些不知名的发光矿石,如同冰冷的星辰,将下方这片光怪陆离的地下世界,映照得一片朦胧。空气中,混合着潮湿的泥土、奇异的药草、法器上残留的血腥,以及各种修行者身上驳杂的气息,形成了一种独属于此地的、令人既兴奋又警惕的独特氛围。
我将自己的气息,用《龟息易形术》收敛到了极致。此刻的我,在外人眼中,就是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为了几块灵石而四处奔波的中年散修。我的眼神浑浊而又带着一丝警惕,脊背微微佝偻,完美地融入了这片充满了猜忌和交易的阴影之中。
穿过最热闹的主街,我来到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岔路口。这里的摊位稀疏了许多,摊主们大多也和我一样,气息内敛,沉默寡言,显然都是些不愿意招惹是非的散修。
我在墙角一个无人问津的空位上,停下了脚步。
我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了一块半米见方的黑布,学着旁边那些老江湖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铺在地上。
然后,我小心翼翼地,从怀中那用油纸包好的符箓里,取出了三张我精心绘制的、用上了“千年丹砂”的“清心符”,和一张灵光几乎要溢出来的“安宅符”,整整齐齐地,摆在了黑布之上。
我没有吆喝,也没有叫卖。
我只是盘腿在黑布后坐下,双手拢在袖中,微微闭上眼,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了一般。
这是一种姿态。在鬼市这种地方,越是上蹿下跳、大声叫卖的,往往越是卖些不值钱的便宜货。而真正的好东西,从来都是“待价而沽”,等待着真正识货的有缘人。
果然,我这与众不同的“高冷”范儿,以及那四张品相不凡的符箓,很快便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陆陆续续地,有几个修行者在我的摊位前驻足,他们大多只是远远地看上几眼,感受到我身上那股“不好惹”的散修气息后,便又默默地走开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就在我几乎要以为自己今天可能要“开张”无望之时,一个穿着灰色道袍、山羊胡子、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在我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摆在黑布上的那三张“清心符”,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了一阵难以置信的精光。
“道友……”他蹲下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这符……可否让老道我,上手一观?”
我缓缓地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此人气息平和,道法根基虽然不算深厚,但却很纯正,显然是同道中人。
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老道士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拈起其中一张“清心符”。
符纸刚一入手,他的脸色便猛地一变!
“这……这是……”他失声惊呼,“朱砂赤金,灵光内敛!引天地正气为墨,凝道心神念为胆!好符!好符啊!这……这绝对是出自名家之手!道友,你这符,究竟是何人所画?”
我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伸出了五根手指。
老道士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五……五块下品灵石一张吗?倒也……值这个价。只是,老道我囊中羞涩……”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一个极其不和谐的、粗声粗气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了过来。
“嘿!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穷酸道士,在这儿装神弄鬼呢!”
我循声望去,只见旁边那个卖着一堆劣质符箓的摊主,一个满脸横肉、左边脸颊上还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正一脸不善地走了过来。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挑衅。
“我说老张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疤脸汉子对着那老道士,毫不客气地说道,“就这几张破纸,还名家手笔?你看他那穷酸样,像是能画出好符的人吗?别是拿点鸡血画的玩意儿,来这儿骗你们这些老眼昏花的人吧!”
他说着,还故意一脚,踢在我那块铺在地上的黑布边上。
“小子,我劝你别在这儿招摇撞骗,碍着你家爷爷我做生意!”他恶狠狠地瞪着我,试图用气势将我压倒,“这鬼市的水,深得很!淹死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连个泡都不会冒!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我缓缓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也落在了他摊位上那些画得歪歪扭扭、灵气虚浮的“平安符”上。
那老道士见状,脸色一变,连忙打圆场:“哎,刘屠户,你这是干什么?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何必……”
“滚一边去,老东西!这里没你的事!”被称为“刘屠户”的疤脸汉子,一把将老道士推开,然后一屁股蹲在我面前,用那双铜铃般的大眼,凶狠地瞪着我。
周围,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
在鬼市,这种因为抢生意而发生的冲突,再也寻常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以实力弱的一方,灰溜溜地滚蛋而告终。
所有人都以为,我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散修,今天怕是要吃个大亏了。
然而,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而平淡。
“你的符,画错了。”
刘屠户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我画错了?小子,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我刘屠户在这鬼市摆摊十年了!卖出去的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敢说我画错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摊位上的一张“驱邪符”。
“你这符,朱砂不正,用的是凡品朱砂,兑了黑狗血。阴阳不调,秽气缠身,此为一错。”
“画符之时,心浮气躁,杀气过重。你看你这笔锋,转折之处,煞气外露,哪里是驱邪,分明是引邪。此为二错。”
“最关键的,”我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嘲弄,“符无胆,印无神。你连最基本的‘敕令’都没有弄明白,只是徒具其形,未得其意。这种废纸,别说驱邪了,普通人贴在身上,不出三日,必被邪祟反噬,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家破人亡。”
“你卖的,不是符。”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催命符。”
我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每一个围观者的耳边炸响!
整个场子,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从我身上,转移到了刘屠户那张狰狞的脸上。那些目光中,充满了怀疑、审视,和一丝丝的后怕。
刘屠户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想反驳,想怒骂,但他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精准无比地,扎在了他自己最清楚的、最心虚的那个点上!
“你……你胡说八道!”他色厉内荏地吼道,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刚刚从刘屠户那里买了一张“平安符”的年轻人,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他像是被烫了手一样,一把将那张符箓扔在地上,指着刘屠户的鼻子就骂了起来:“好啊你个刘屠户!老子花了三块灵石,你他妈就卖我一张催命符?!”
“我……我没有!”
“退钱!”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一时间,群情激奋,之前那些在刘屠户那里买过符的人,纷纷上前,将他的摊位围了个水泄不通。
刘屠户彻底慌了,他再也顾不上找我的麻烦,手忙脚乱地应付着愤怒的人群,最终,在众人的唾骂声中,连摊子都来不及收,便抱头鼠窜,灰溜溜地逃离了这里。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我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地上站起来过。
之前那个山羊胡子老道士,此刻看着我,眼神里已经只剩下了深深的、发自内心的敬佩和震撼。他对着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道家大礼。
“前辈……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了。”他颤抖着手,再次拿起那张“清心符”,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五块下品灵石,“前辈,这符,晚辈要了。”
我点了点头,收下了灵石。
这第一笔生意,总算是开张了。
而周围那些围观的修行者,此刻看着我这个小小的地摊,眼神,也彻底变了。他们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散修,而是在看一个深藏不露的、真正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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