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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酸涩的苦味顺着舌尖涌入,只一瞬间,酸苦的味道就冲散了灵台中的混沌;下一刻,化入腹中的药丸便似江流涛涛,烈烈冲入了经脉之中。

灼烧感同时自四肢百骸升腾而起,林乐乐痛喊出声。她只觉得原本滞涩痛楚的经脉像是被人用刀生生地剖开了似的,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激荡起来,宛如整条江河于一息之间沸腾。

暴动的气血生生地冲开了经络中损伤的部分,林乐乐疼得大口呼吸。江茸警告过她不要在受了内伤的情况下服用这药丸,因为气血的暴动会进一步损毁已受伤的经脉,但林乐乐硬生生地克制住了收敛气息、令内力平复的下意识反应,毫无半分要压制药效的意思。

或者说,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内力于顷刻间快速地暴涨,须臾便汹涌地冲过了四肢百骸之中。而在涛涛如怒江的内力席卷下,原本隐秘不定的小蛊虫再也藏不住行踪,游窜的痕迹就像江中的礁石般明显。林乐乐咬着牙催动内力,蛊虫无声地嘶鸣,仍是被她强行以内劲逼入了左臂经脉之中。

内力强横,蛊虫无从突破,躁动不安。林乐乐喘了口气,作为强行自封牵机蛊的代价,她的整条左臂都失却了知觉,丹田处更是撕心裂肺地剧痛。

倘若换了旁人,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的。且不提蛊虫被封在左臂中会不会废去她一条臂膀,单凭着负了伤还敢吃催气血的药物,便是玩命的行为。

经络被冲击得扭结,林乐乐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但她面上却毫无波动,只是抿着唇抬头,眉眼与唇线都是坚硬而锋利的直线。

她方才强忍着一声不吭,而内力的汹涌又皆是于体内发生、外界看来毫无异常,是以独孤白仔细地瞧了她半晌,也未看出她服药后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他挑了挑眉,只觉得林乐乐抬起眼后脸色白了些,目光却更亮了,忍不住微微笑了笑,在心里想:这流风刀果真有点意思。

独孤白与林乐乐交手数次,起初只以为她也不过是寻常后辈之一,只想自她手中获知刀宗长刀的奥秘、再杀了她嫁祸剑宗,却不想林乐乐与江茸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非但自他手中脱逃,甚至累得他失却了忘川的踪迹。

那一战虽险,毕竟差点便将流风刀毙于掌下了,却不想茶馆再见时,林乐乐已是对他毫无惧意。

今次他苦心孤诣,折损替身、故布迷云,想要林乐乐如他所愿远走剑宗,再慢慢将此等人才网入麾下。可这少女在天资惊人、胆色过人之外,竟还有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儿,硬是打破了他所有的筹划谋算,生生打到了他的眼前!

而眼下她不知吃下了什么药物,气势竟还在寸寸拔升,即使身中牵机蛊,依然对他露出了明显的、凛冽的杀意。

独孤白遗憾地想:牵机蛊与牵丝秘相生相斥,给了她牵机蛊当真浪费……此等妙人做成傀儡多好?

母蛊在白骨身上,独孤白只道林乐乐是倔强不屈。在他背后,白骨的眼神接连闪动,盯着林乐乐沉沉地凝视着,却是始终一言不发。

堂中一片压抑的沉凝,独孤白忽地笑道:“流风刀要与我拼命了么?”

林乐乐咬着牙,她说不出话,也几乎动弹不得。她失算了,本想封住蛊虫就能放手施为,不想此刻拼尽了全力才能维持出一副毫无波动的模样,稍一动弹就要打破她苦苦维系的平衡。

独孤白见她不说话,便自顾自地继续道:“本座惜才,不愿叫英才陨落此处,不若你我就此收手,你随我入鬼门,大家彼此和气,如何?”

此言在林乐乐耳中如同放屁,她却实在做不到出言反驳斥骂。她持刀的右手微微发颤,过量的劲力充斥在身躯之中,稍一动弹,劲力便汹涌地啮咬上浑身的血肉。

她这样子还能挥刀么?还能杀了独孤白么?

易游受了重伤,在林乐乐身侧正不断调息。见她颈中绽出青筋来,心知她是在苦苦支撑,忽地沉声道:“流风刀法刀如风走,风在何处?”

他声音不大,一言却如晨钟暮鼓,惊醒梦里行人。

易游自言自语似的,娓娓念道:“‘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本就无形的东西,要怎样有意?而若是无意,那么所谓流动的、莫测的、能承托九万里鹏鸟的不绝长风,不也只是起于自在随心的一息么?”

他此言和缓,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独孤白眉头猛地一跳,不妙的预感炸在心头,他手掌一翻,立时便直直地冲了出去,掌风到处直指易游!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易游徐徐地道:“只看你这一息,要怎样流出了。”

他像要收刀入鞘似的,轻轻扬起了掌中长刀。

而在他身侧,一模一样的弧线、一模一样的角度,劲力却比他绵软无力的一挥猛烈出千百倍——雪亮如虹的刀光铺展,飞驰向无尽的天与地!

刀锋后发先至,势不可挡地迎向独孤白掌风。以独孤白的武学造诣,竟不敢硬接这一招,微一迟疑之下,侧身便让了一步。

林乐乐猛然抬头,眼神亮如寒星。刀上含着万钧的力道,却收发自如得恍如落木的一旋。长刀行云流水地划过半个圈,兜头又朝着独孤白劈砍下来。

她本是几要被体内的内力撑裂,易游的话语却像什么疏导的河道似的,一句句解开了她缠结的灵台。风本无意、意在人心,流风刀法可以变换无方,自然也可以力逾千钧,汹涌的内力尽可以被灌注在刀锋之上。

而一切的一切,端看持刀人拔刀时的那一息。

凭林乐乐的造诣,即使摸到了化解的门路,也该是寻不得第一招的出口、唯有慢慢领悟上数个时辰。但易游在她面前挥起的那一刀古拙,却含着足够的意蕴,简单的一挥便恍若劈开灵台的惊雷,于是她依样扬刀,果然便如江波涌出,郁结冲撞的内劲流水般尽数被引至了持刀的手臂之中——也是被引入了刀锋之中!

她长刀一展,顿时便如海水倒卷,刀风呼啸出通天彻地的狰狞之威。她连攻三招,独孤白连闪三招,刀锋横切过独孤白鬓侧,割断垂下的白发。

独孤白怒哼一声:“生路给你你不走,偏来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