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看看天色，已经到了深夜了，这几日攻城，大家都没休息好，天大的事情也只能放到明日再说了，又和众人交代一番，安顿完闯军的驻扎之后，这才又回到紫禁城休息，看着殿宇森森，一个个黑洞洞的大门，好似要择人而噬的深渊巨口一般，里面还有一个叫做崇祯的幽灵在期间徘徊。
鬼知道这二货是不是还躲在紫禁城哪个角落里？会不会晚上乘咱老子睡着了，胸口上来一刀吧。他老朱家几代皇帝都死得不明不白，这紫禁城，也忒邪性了。
想到崇祯，李自成连宫女都没什么兴趣了，造反十多年的李自成，躺在乾清宫的大床上，喃喃道：“这他娘的就像一场梦啊！”
倒回去二十年，自己还在当快递小哥的时候，别人要说他能当皇帝，他绝对会跳起来抽那人两耳刮子。倒回去十年，若不是主持剿匪的陈奇瑜人傻心善，在车厢峡放了他，他怕早已不知喂了哪条野狗了，倒回去十天，他还担心守居庸关的唐通别跟周遇吉一样是个硬骨头。倒回去十个时辰，他还在担心吴三桂的关宁军从背后杀过来，弄不好自己还得回陕西打几年的游击。
可现在，怎么就睡到崇祯的床上了呢，哎，崇祯啊崇祯，你到底在哪儿？你可知，咱是多么的想你！
想着想着，李自成就睡着了，睡梦中他竟然变成了一名宫女，身着奇怪的服侍，也是在这张床上，被另一个奇怪的男人按着深入交流。那男人金发碧眼，如同妖怪一般，嘴里还叽里呱啦的说做他听不懂的话。他一边挣扎反抗，一边哭号呻吟，可那奇怪的男人比他还狠，不光要了他的身子，末了还一刀扎进了他的心窝。
李自成汗津津的就被吓醒了。
“这地儿真他妈邪乎，改天得请道士来做做法事。”
他却不知，这天晚上，那些原本应该在这个世界已经死去的人，都做起了奇怪的梦，梦境荒诞而又真实，那并不属于自己的喜怒哀愁竟然真实得可怕。有人梦里大笑不止，更多的人则是悲伤惶恐，有的甚至撕喊着从梦中惊醒。
李邦华梦见自己成了个裱糊匠，成天想的就是喂好一只白羊，可架不住老是有人想吃这只羊。想吃羊的里面竟然还是个佛爷，他问佛爷为啥出家人还能吃荤，哪知这佛爷竟然是个女人，这女人说：我不光要吃了你这只羊，还要向天下万国宣战！要羊人死！可后来既打不过西羊人，也打不过东羊人，自己喂的白羊也给吃了。还得到处筹钱给人赔款。李邦华觉得窝囊透了。早知道，还不如在文丞相的祠堂里吊死算了！
我到底是给谁在放羊？
午夜梦回，李邦华老泪竟然湿透了衣衫。
王家彦梦见自己还是在守北京城，可攻城的人又换成倭寇了。倭寇也能打到北京城下？什么世道。乖乖，那些小矬子好凶猛的兵器，火铳声不带歇的响，到处都是轰轰的火炮声，地上有架着火炮的铁战车，天上还有倭寇的铁鸟扔下爆雷，咱汉家男儿竟然打不过倭寇，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倭寇都能有的兵器，我汉家怎么可能没有？我们的大炮呢？我们的武刚车和铁鸟呢？他站起来高喊：不能退啦，再退，北京城就丢啦！这时，一枚炮弹飞来，炸断了他的下半身，内脏流了一地。弥留之际，王家彦依稀听见有人在耳边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歌倒是很提劲，可为什么人家使火铳，咱们使大刀？
午夜梦回，王家彦咬破了双唇。
范景文的梦里，不光北京城，连南京城也让人给占了。不过这次不一样，作为老师的他没有困守孤城，反倒是早早的收拾好了各类书籍，带着学生们一路南逃。倒不是他舍不得以身殉国，而是这汉家男儿，不能全都折在战场之上吧。这几千年以来的历史传承，这百年之后的复兴希望，不能都在战火里面付之一炬吧。逃吧，逃吧，偌大的中国已经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他鼓励着、催促着、欺骗着、逼迫着他那些血气方刚的学子们，不让他们丢下书籍，返身拿起枪去和敌人拼命。逃吧，逃吧，从北逃到南，从南逃到更南，同学们，别回头，别气馁，带上书，带上书，有了这些书，以后咱们才能沿着这条路回来。
带上书！带上书！向前走，不能回头！
午夜梦回，范景文两股战战，仿佛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深夜的北京城中，无数人都经历了光怪陆离的梦境，有人梦到有人梦到自己成了留洋的学子，乘着喷吐黑烟的巨轮远渡重洋，在异国的学堂里如饥似渴地学着那些奇技淫巧，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师夷长技以制夷。可学成归来，满目所见依旧是醉生梦死的官场和麻木不仁的众生，他满腔的报国热情，最终只化作一声无人听见的长叹。
有人梦到自己成了新军的军官，操练着西式的阵列，使用着最新的洋枪，一心想着有朝一日能沙场御侮。可枪口最终对准的，却不是外敌，而是那些面黄肌瘦、手无寸铁的请愿百姓。硝烟散去后，他跪在地上，疯狂擦拭着刺刀上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更有人梦见自己剪去了辫子，高举着各式各样的旗帜，在街头呐喊、游行、浴血奋战，只为一个虚无缥缈却又令人热血沸腾的信念。他们推翻了龙旗，却又陷入了更深的混乱与迷茫，旧的神祇已被打倒，新的信仰又在何方？梦里尽是硝烟、背叛、还有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这一夜，北京城无人安眠。
“庄楚，你救驾有功，朕，不光封你做王爷，还要将陈圆圆许配给你，你，可愿意？”
“陛下所赐，臣不敢辞！”
“相公，来抓奴家啊，抓到奴家，奴家就让你嘿嘿嘿！”
“宝贝，你可藏好了，别让老爷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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