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
蛮族王子头颅带来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
几位总兵与参将便已离去。
只剩下校尉陈默与赵阳二人，对着那巨大的沙盘彻夜推演。
直到第三日午后。
“报！”
“青州府孙主簿遣使者前来，求见神射营赵什长！”
帐外，亲兵高声通报。
孙主簿？
怎么是他？
听到通报，陈默下意识地看向赵阳。
却见那年轻人脸色并未有多大变化，很是平静：“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
一名身穿青色绸衫，头戴方巾的中年男人，在一众亲兵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走进了大帐。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对着主位之上的陈默行了一礼。
随即，才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赵阳。
“这位，想必就是少年英雄，赵阳赵什长了吧？”
“我家孙大人久闻赵什长大名，于黑松林一战全歼蛮族百人队，更是生擒敌酋，为我大夏立下不世之功！”
“孙大人心中敬佩万分，特在青州府内备下薄酒一席，欲为什长接风洗尘，还望什长三日之后务必赏光！”
使者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制作精美的烫金请帖，高高举过头顶。
那姿态，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通知。
陈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鸿门宴！
这他娘的就是一场鸿门宴！
赵阳却面色如常。
更甚者，在听到相邀时，他嚯地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
“哈哈哈！孙大人竟然知道我赵阳？！”
“好！好啊！”
赵阳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一把从那使者手中扯过请帖，粗鲁地拆开。
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后，他猛地一拍大腿，粗豪的笑声震得整个大帐嗡嗡作响。
赵阳一把搂住那使者的肩膀，那力道之大，捏得后者脸上的肌肉都一阵抽搐。
“孙大人可是咱们青州府的三品大员！他老人家看得起我赵阳，那是给我天大的脸面！”
“你回去告诉孙大人！”
“三日之后，我赵阳就算是从西大营爬，也一定爬到青州府！”
“赴宴！”
使者被赵阳这番粗鄙不堪的武夫做派，搞得一愣。
随即，他眼底深处那抹轻蔑之色更浓了。
莽夫。
一个走了狗屎运，便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罢了。
看来孙大人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那……那下官就提前恭贺赵什长，平步青云了！”
使者强忍着肩膀的剧痛，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匆匆告辞离去。
他要立刻回去复命。
将这个蠢货的丑态，一五一十地禀报给孙主簿。
……
当那使者的身影消失在大帐之外。
赵阳也不再伪装，缓缓地直起身子。
他随手将那封烫金请帖扔在地上，杀气骤然从他周身迸射出：“吴桐。”
“在！”
一道身影从帐后的阴影之中闪出。
正是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吴桐！
赵阳没有废话，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扔在了桌上。
哐当一声，袋口散开。
数十锭黄澄澄的金锭随之滚落而出。
“赵……赵大人……”
饶是吴桐如今已是石盘商盟的魁首，在看到这笔巨款时，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半分。
赵阳眼神此刻冷峻非常，语气干净利落：“给你三天时间，做两件事。”
“第一！”
“动用石盘商盟所有的人脉和财力！我要你把青州府孙主簿，那个叫孙润的老狗，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查个底朝天！”
“他的政敌！他的盟友！他名下所有的产业！还有他这些年做过的所有见不得光的勾当！”
“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一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卷宗！”
吴桐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知道，赵阳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第二！”
“以石盘商盟的名义，立刻派人前往青州府！”
“就说我西大营缴获了李家逆产，军资充裕，即将扩军备战！”
“以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向青州府所有粮商，求购军粮！”
“有多少，要多少！”
吴桐闻言，先是一愣。
随即，眼睛里闪过精光！
好一招打草惊蛇！
军粮！
这可是整个北境，最敏感，也最要命的东西！
赵阳这一手，看似是在为扩军做准备。
实则，是要用这泼天的富贵，去试探一下，这青州府的水到底有多深！
去看看到底有谁，敢在这问题上跳出来，跟他赵阳，跟整个西大营……掰一掰手腕！
“属下明白！”
吴桐对着赵阳重重地抱拳一揖，“三日之内，必不辱命！”
说罢，他将那袋金锭收入怀中，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
吴桐也不敢耽误赵阳的命令。
动作很快，便把数十锭金条砸了出去。
金钱开道！人情铺路！
一时间，刚刚组建起来的石盘商盟悄然发动。
青州府城门口，那个蹲在墙角为人代写书信的落魄秀才。
府衙后巷里，那个提着食盒走街串巷，与各府下人都能攀上几分交情的妇人。
城南最大的销金窟春风楼里，那个永远笑脸迎人，能记住每一位达官贵人癖好的老鸨。
这些人，就是吴桐撒出去的网。
状似无形，却无孔不入！
海量的情报，驳杂而又混乱。
通过一个个隐秘渠道，源源不断地朝着一个地方汇聚。
那便是青牛村的赵家小院！
“妹妹，歇歇吧。”
柳月儿端着一碗刚刚温好的燕窝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她看着苏灵儿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略显苍白的脸颊，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心疼。
整整一天一夜了。
苏灵儿将自己关在这间小小的书房之内，不眠不休。
房间的地面上，早已铺满了来自青州府的各式信件与卷宗。
有的是官员间的家长里短。
有的是各大商铺的流水账目。
甚至还有码头脚夫间的闲言碎语。
“姐姐，我没事。”
苏灵儿抬起头，对着柳月儿露出了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
她接过那碗燕窝粥，却没有喝，只是将其放在了一旁。
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只有桌上的无数信息！
一沓沓卷宗。
一个个名字。
一笔笔流水。
在寻常人眼中，这不过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垃圾。
但在她这位曾经的礼部侍郎之女眼中，这却是构成整个青州府权力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