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穿绸衣，挺胸叠肚的白脸胖子，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
“汤小姐，小店得知您今儿会大驾光临，已经准备了上等雅间，专等您去挑选胭脂。”
他是想容斋的掌柜。
汤芍药本与他们约好了今日过来店里看晚妆新品，他们前几天就开始准备，软榻炭火，熏香茗茶，一一悉心准备，就为了恭候亭长千金之大驾。
谁知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孙掌柜实在坐不住出来看看，结果竟被他发现有人截胡。
而截胡他的居然只是个小村姑！
真是气煞他也！
孙掌柜急匆匆地走过来，笑劝汤芍药道：
“汤小姐，这小摊子上卖的东西都是他们乡下人胡乱做的，哪及得上老字号的百年独家秘方啊，我们卖的胭脂，都是老祖宗经过历代研究调配而成。”
“况且——”他看向宋黎，意有所指地说，“谁知道这乡下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东西不干不净，用出问题来找谁评理去？”
“本店准备了上好的养容膏，专用高级铅粉特制，光滑白皙，这回保准能让小姐满意。”
他一个抬高自己店里的产品，贬低宋黎的。
宋黎听得好笑。
铅粉含剧毒是事实，可这个时代的人美白都崇尚铅粉，能用铅粉美白还是有钱人的标致，成语“洗尽铅华”中的“铅华”就是这么来的。
这位汤小姐虽敷了粉又戴着面纱，可发际线和耳后的肤色泛青，正是长期使用铅粉后的中毒症状。
但她如果说了实话，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在拥有足够的能力前，她不会这么做。
宋黎掏出刚接过来还没捂热乎的一把铜钱，淡声道：“既如此，小号不敢做小姐的生意，钱如数退还，小姐再去大店铺买胭脂便是。”
公道自在人心，汤小姐若是真信想容斋，今日就不会来买她的白妆液。
做生意不急在一时，她先退一步，让子弹飞会儿。
“这还差不多。”孙掌柜见宋黎识相，冷冷道。
又转头躬身朝汤芍药作揖，“小姐请，本店知道小姐喜欢陈皮茶，特地备了上好的在雅间，恭候您大驾。”
汤芍药看了看满身绫罗的孙掌柜，要转眸看着街对面想容斋三层装修考究的小楼。
阳光下，想容斋的金字招牌熠熠生辉。
对比之下，宋黎穿得补丁盖补丁，戴的面纱也是用粗布做的，她连个像样的摊位都没有，就是一个挂在身上的笸箩和一只旧篮子而已。
汤芍药犹豫了片刻，扭头回了轿子。
“走吧，去想容斋。”
“哎！”孙掌柜哈着腰，小跑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姐，这边走。”
一边忙里偷闲地瞪了宋黎一眼，眼底满是不加掩饰的得意。
一刻钟后，想容斋。
最上等的雅间内。
小二殷勤地将店铺里所有最好最贵的胭脂水粉都端了进来。
铺着缎面桌布的桌子上，摆满了想容斋的精品货色，琳琅满目，老字号的骄傲也全都摆在这里。
几个专门负责给女贵客试妆的妆娘，热络地围着汤芍药打转，不停介绍铺子里的好东西。
“汤小姐，这是铅华霜，用来遮瑕是最好的。”
“汤小姐，这块白米粉也能美白，化晚妆最适合。”
“汤小姐，……”
她们都知道汤芍药生来肤黑，而大虞朝以白为美，所以介绍的都是美白产品。
她们也知道汤芍药因为卸妆后脸色发青犯愁，生怕在几日后的睡衣聚会上出丑，所以更加卖力地推销晚妆产品。
但这些东西不是掉渣，就是闷汗，汤芍药一个都看不上。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汤芍药这才发现，想容斋虽然店堂装修精致，但也只是店堂装修精致，卖的产品都是渣渣。
她后悔了。
后悔不该抛弃白妆液，来这徒有虚表的想容斋。
还有三日就是睡衣聚会，到时镇上各府的千金都会来，可想容斋的这些东西根本帮不上她。
妆娘们看出了汤芍药的心不在焉，连忙各自献计。
但这些计策汤芍药同样一个也看不上。
“小姐，民妇想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定能解决您卸妆后在睡衣聚会上出丑的烦恼。”最后一个妆娘殷勤说道。
“什么主意？”汤芍药问。
“就是您不要卸妆，只要不卸妆，就没人会看到您发青的肤色。”
汤芍药：“……”
饶是脸上敷了厚厚的白妆粉，都遮不住她铁青的脸色。
从想容斋回来，汤芍药坐在绣房里发闷，忽然想到了什么，叫来莺儿：“你出去看看，那街边卖白妆液的姑娘还在不在。”
货比货得扔，外加那个妆娘的话着实令她糟心。
什么叫不卸妆就好了？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难道要她顶着一碰就会掉渣的妆容睡觉吗？
次日起来枕头上一片白粉，被其他贵女瞧见了岂不笑话？
既如此，她怎么着也得试试路边摊白妆液！
“你去多买几瓶。”
莺儿答应着出去了，没多一会儿，果然买了白妆液回来，但是只有两瓶。
汤芍药皱眉。
怎么才两瓶，是卖光了吗？
罢了，两瓶就两瓶，先用了再说。
当即撸起袖子，要喊外面的二等丫鬟进来帮自己洗脸试妆。
莺儿却欲言又止。
汤芍药瞧出不对，问：“你怎么了？”
莺儿说道：“小姐，那位姑娘说她的白妆液确实不伤肤，长久使用也能修复皮肤损伤，但效果不明显，她劝您去看大夫。”
“看大夫？”
“是，那位姑娘瞧出您耳后的肤色发青，不过她说您不是肤色问题，而是轻微中毒，需尽快请医调理一阵，将毒素排出来，倒时也不用抹什么白妆粉白妆液的，自然就是美。”
听见这话，汤芍药的眸光闪了闪。
别人卖东西都想卖的越多越好，比如想容斋，这个小村姑倒是……
挺别具一格的。
……
宋黎发现自己原先定的价格有些高。
此处只是小镇，又是古代，繁华程度远不如她前世生活过的城市，不是所有女子都有钱打扮自己，有钱打扮自己的也未必舍得花钱打扮自己。
可价格已经定了，现在降价的话很对不起那些之前原价购买的顾客。
所以，还是算了吧。
等她想出个合理的优惠促销活动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