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瑶池深处的宫阙，随着西王母那伟岸身影的隐去，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旷。
空气中残留的仙灵之气，依旧浓郁得化不开，但那股统御万灵、俯瞰纪元的无上威仪，却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
林渊垂首而立，掌心托着那枚紫气萦绕的蟠桃，果皮上玄奥的纹路仿佛还在流动。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这样绝对的宁静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西王母最后的话语，每一个字都重逾山岳，深深烙印在他的元神之上。
天庭正神之位。
这不仅仅是一个尊贵的身份，更是在未来那场席卷三界、圣人都要染血的滔天大劫中，一艘能够渡海的方舟。
可想要登上这艘方舟，门票便是泼天的功德，以及足以在大劫漩涡中自保的实力与智慧。
两者，缺一不可。
他将这枚足以让任何金仙疯狂的蟠桃，慎之又慎地收入袖里乾坤，不敢有丝毫怠慢。
正当他准备躬身告退，一股无形却不容抗拒的意志，将他定在了原地。
“且慢。”
那温和中藏着无尽威严的声音，并非从前方传来，而是在他的神魂深处直接响起，无从分辨方向，无从抗拒。
林渊身形一僵，猛然抬头。
前方的虚空，光影如水波般荡漾，那尊贵至极的身影由虚化实，重新落座于主位之上。
这一次，她没有再释放那渊渟岳峙的威压，却更让林渊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
西王母并未看他。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宫殿，穿透了无尽的时空，落在了昆仑山的方向，落在了那早已散去的阐、截二教弟子的气运流转之上。
“林渊，你以姻缘入道，可知今日宴上，阐截二教弟子虽同坐一席，却隐有暗流，其根源何在？”
这道问题，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他心海中轰然炸响！
他头皮微麻，四肢百骸的仙力都险些为之一滞。
不是询问如何救治黄中李。
不是再提神位之事。
而是直指圣人教统，这洪荒之中最为核心、最为敏感的禁忌话题！
一瞬间，林渊彻底明悟。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之前的一切，无论是救活黄中李，还是获得蟠桃，都只是开胃菜。眼前这个问题，才是决定他能否真正入西王母之眼，能否获得那一线“机缘”的关键。
答得好，海阔天空。
答得不好，之前积累的所有好感，都会在顷刻间化为泡影，甚至可能惹来未知的祸端。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无数关于阐截二教的典故、理念、人物，在他识海中飞速闪过，又被一一剖析、重组。
阐教，元始天尊之教，讲究根性福缘，顺天应人，收徒严苛，门下皆是跟脚深厚之辈，走的是精英路线。
截教，通天教主之教，高喊有教无类，为众生截取一线生机，门下万仙来朝，却也因此鱼龙混杂，根基驳杂。
两条路，从根子上，就是背道而驰。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让自己恢复古井无波的状态，对着主位深深一躬。
“回禀娘娘，在贫道看来，二教之争，其根源在于教义理念之争。”
他的声音平稳，不卑不亢。
“是‘天定’与‘人定’之辩，是‘精英’与‘普世’之别，此乃大道之争，根植于两位圣人道心深处，非外力可以调和。”
这番回答，四平八稳，挑不出任何毛病，却也毫无出彩之处。
高坐其上的西王母，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料到他会如此作答。
林渊深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胜负手，在于接下来的一番话。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话锋陡然一转。
“然，大道三千，条条皆可证混元。贫道以为，道本无优劣，相合方为缘。”
这一句话出口，整个大殿内空旷的灵气，似乎都微微一滞。
林渊的声音变得更加空灵，仿佛不再是单纯的回答，而是在阐述自己的道。
“阐教之道，如昆仑之巅的万载奇松，孤高峻拔，迎风傲雪，此为风骨。”
“截教之道，如东海之滨的原野百花，绚烂繁盛，争奇斗艳，此为芬芳。”
“松之风骨，不碍花之芬芳。花之绚烂，亦不扰松之孤高。二者本可并存于天地之间，各自精彩。”
他顿了顿，声音掷地有声。
“二教若能求同存异，去寻那彼此相合的‘缘’，而非强求那彼此相悖的‘理’，或可为这天地，消弭部分劫数，为洪荒众生，留一分元气。”
这番见解，彻底跳出了阐截二教谁对谁错、谁强谁弱的窠臼。
他没有站在任何一方的立场，而是以他那独特的“姻缘大道”为基石，用“缘”与“合”的理念，去解构这场即将到来的圣人杀劫。
新颖，通透，直指核心。
高坐其上的西王母，那双看透了万古岁月、始终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毫不掩饰的赞赏。
“好。”
她朱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字。
“好一个‘道本无优劣，相合方为缘’。”
她轻声赞叹，声音中带着一丝回味：“你之心性，远在你的修为之上。看来，女娲师妹，确实没有看错人。”
话音落。
西王母素手轻抬，动作优雅而随意。
一只通体晶莹、仿佛由万载寒玉雕琢而成的玉瓶，凭空出现在她掌心，而后化作一道流光，轻飘飘地飞至林渊面前。
“你治愈黄中李，于本宫有功。”
“你点化宴会机锋，于天地有德。”
“本宫向来赏罚分明。”
“此乃‘瑶池圣水’，是这瑶池仙境的本源之水，对天地间一切草木生灵，皆有无穷之妙用。今日，便赐予你，了结此番因果。”
林渊连忙伸手接过玉瓶。
瓶身入手温润，一股精纯到极致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透过那半透明的瓶壁，他能看到瓶中碧波流转，仿佛囚禁了一整个纪元的盎然春意，仅仅是逸散出的一缕气息，就让他感觉自己的仙体都渴望欢呼。
这绝对是洪荒之中，一等一的疗伤、培育至宝！
“多谢娘娘厚赐！”
他压下心头的狂喜，发自内心地躬身拜谢。
西王母微微颔首，这一次，她的身影是真的彻底消散了，再无一丝气息残留。
林渊手持玉瓶，静立在空旷的宫殿中，心中激荡的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此次瑶池之行，收获之丰，远远超出了他最大胆的想象。
修为突破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西王母这位顶级大能的青睐与指点。
前路，已然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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