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之中，一道苍老的身影，无声无息，降临在山门之前。
他仿佛一直就站在那里，又仿佛是从虚空中踏出。他须发皆白，面容古朴，一身灰袍无风自动。正是青云宗执法堂首座，莫长老。
莫长老的出现，让在场所有弟子都心头一凛，纷纷躬身行礼。他却无视了所有人，径直走到浑身浴血的凌曦面前。
他看着这个刚刚以碾压之姿踏破诛心幻境的少女，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许与惊奇。
他伸出手，一枚代表身份的、青色的外门弟子令牌，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洪钟大吕，清晰地传遍了全场每一个角落。
“此女，心性万古无一。我青云宗，收下。”
话音刚落，未等众人从这惊人的决定中反应过来，又一道凌厉的身影紧随而至。来人一身锦袍，面容与林月瑶有七分相似，不怒自威，正是林月瑶的父亲，执掌青云宗外事堂的林长老。
林长老脸色阴沉，目光如刀，狠狠地剐了凌曦一眼，随即转向莫长老，语气强硬地当众提出反对：“莫师叔，此举万万不妥！”
他声色俱厉，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辈分而有半分退让。“此女来历不明，强闯山门在先，顶撞弟子在后，行事乖张，目无宗规！此等狂悖之徒，若不严惩，反而破格录取，我青云宗威严何在？宗门规矩，又将置于何地！”
莫长老缓缓转身，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平静地迎上了林长老那咄咄逼人的视线。
林长老气势更盛，踏前一步：“莫师叔，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青云宗立派千年，靠的便是铁一般的门规！今日为她一人破例，明日便有千万人效仿！到那时，宗门将永无宁日！此风，绝不可长！”
莫长老静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规矩，是为庸人所设，用以约束其言行。真正的天才，本身就是来打破规矩的。”
他的目光，扫过林长老，扫过他身后脸色难看的林月瑶，最终，落回到了凌曦的身上。
“此等神魔之姿的道心，万年难遇。若因你口中所谓的‘规矩’，将其拒之门外，这，必将成为我青云宗千古之憾！”
“神魔之姿？”林长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莫师叔未免言过其实！此女不过是意志坚定一些的凡人，仗着几分狠辣，行苟且之事罢了！谈何天才！我青云宗招收弟子，向来看重灵根天赋，道心不过是辅助。一个没有天赋的废物，道心再坚定，终其一生，也不过是筑基无望的蝼蚁！为了一个蝼蚁，去破坏宗门千年规矩，值得吗？”
这番话，引得在场不少弟子暗暗点头。修仙世界，天赋为王。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就算意志再强，又能走多远？
莫长老看着他，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失望。他摇了摇头，话锋一转：“至于她的天赋，你既如此看重，不妨让你亲眼一见。”
他不再与林长老争辩，只是大袖一挥。一块人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如镜的石头，凭空出现在了演武台之上。
鉴灵石。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这是决定一个凡人能否踏上仙途的、最残酷的审判石。
莫长老看向凌曦，语气缓和了一些：“女娃，把手放上去。”
在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凌曦平静地走上前。她看也未看那块决定她“命运”的石头，只是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沾满血污的左手，轻轻地，按在了鉴灵石之上。
一息。
两息。
三息。
整个山门之前，安静得落针可闻。
终于，那块漆黑的鉴灵石，有了反应。一道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灰色光芒，从石头内部，缓缓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灰暗，浑浊，充满了死寂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下下品，废灵根。
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巨大的哗然声。
“天哪，竟然是废灵根！”
“这种灵根，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吧？比凡人还不如！”
“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扛过了三关，结果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林长老在看到那道灰色光芒的瞬间，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莫师叔！你看到了吗？这，便是你口中的‘天才’！一个连凡人都不如的废物！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你现在，还要为她破坏宗门规矩吗？”
他身后的林月瑶和李公子等人，脸上的表情也从震惊，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与鄙夷。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莫长老看着那道灰暗的、代表着“绝望”的光芒，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反而爆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璀璨至极的精光！
他仰天长笑，笑声洪亮，震得整个山门都嗡嗡作响。
“好！好！好！好一个废灵根！”
他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朗声笑道：“以废柴之身，行神魔之事！于绝望之中，寻一线生机！这，才是我辈修士真正的楷模！这，才是真正的向死而生！此女之道，远胜你们这些空有天赋，却心志不坚的温室花朵百倍千倍！”
“老夫今日，非收她不可！”
他不再理会早已目瞪口呆的林长老，一把拿过那枚弟子令牌，快步走到凌曦面前，不由分说，直接塞进了她的手中。
凌曦接过那枚冰凉的令牌。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为她力排众议的古怪老者，又看了看远处那些各怀心思、表情复杂“仙人”。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感激与喜悦。
只有一片，万古不化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