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暖惊恐的尖叫声,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云知夏的耳膜。
“娘亲!他身上有好多坏人的味道,还有……火油和铁锈味!”
小姑娘煞白的小脸埋在她的腿上,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们就在附近!”
屋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凝固成一块沉重的铁。
慈幼局,暴露了。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云知夏脑中炸开。
“不等了!”
她当机立断,声音里带着一丝血腥味的决绝。
“今晚就走!”
云知夏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另一只手飞快地抓过桌上的纸笔。
她没有时间写求救信,她写的,是三份赤裸裸的“交易”。
每一封信,都直指对方最核心的利益,字字句句,皆是博弈。
“墨儿!”
云小墨立刻上前,接过三封信,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冷静。
他甚至没有问送信给谁,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中,熟练地用着他早已烂熟于心的暗号,将三份决定他们生死的“契约”送了出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慈幼局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砰!”
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最先赶到的,是靖王府的亲卫。
为首的亲卫队长,一身玄甲,满脸煞气,手里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长刀。
他身后,是一队杀气腾腾的精锐,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狼一般的凶光。
亲卫队长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看也没看屋里其他人,直接将一枚刻着龙纹的令牌,“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王爷有令!”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又冷又硬。
“慈幼局所有人,即刻起由靖王府接管!”
“王爷的人会护送你们从西门杀出去,谁敢拦,格杀勿论!”
云知夏看着那枚在烛火下闪着冷光的令牌,心头一阵翻涌。
又是这样。
这个男人,永远学不会问一句缘由,只会用最霸道、最不讲理的方式,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之下。
可偏偏,这股不讲理的蛮横,是此刻她最需要的救命稻草。
另一边,京兆府的人也悄无声息地到了。
顾晏尘的下属没有破门,只是在门外轻轻叩了三下。
他带来的,不是冰冷的刀剑,而是几套洗得发白的平民衣服,和一份盖着京兆府官印的“紧急调粮令”。
“顾大人说,换上衣服,混入城外流民的队伍,凭此令,无人敢查。”
那下属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他还说,他已派人以‘防疫’为名,封锁了柳钰逃来的那片区域,为你们争取时间。”
云知夏接过那几件粗布衣裳,布料粗糙,入手却带着一股干净的皂角清香。
她的指尖在那清香上轻轻一捻。
这个男人,他总是这样,于无声处,在规则之内,为她找到最稳妥、最周全的生路。
最后出现的,是慕容熙的管家。
他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仿佛不是来救人,而是来赴一场风花雪月的宴席。
他带来的,既不是刀,也不是官印,而是一张蜀中水路的详细航运图,和一袋沉甸甸的金叶子。
“公子说,打打杀杀太慢,官府文书又太扎眼。”
管家将那袋金叶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他已买通了北门漕运的守卫,一艘最快的货船在那里等着。这些金叶子,是给守卫的封口费,保管他们下半辈子都当个富家翁,绝不多说半个字。”
t云知夏掂了掂那袋金叶子,很沉,沉得像一份无法偿还的人情。
简单,直接,用钱开路。
这很慕容熙。
可这份人情,又该怎么还?
三方人马,三种方案,几乎在同一时间,摆在了她的面前。
慈幼局外,三方势力的人马泾渭分明,互不相让,气氛剑拔弩张。
靖王府的亲卫想从西门强攻,京兆府的官差要从南门智取,慕容熙的船,则在北门静候。
谁都想让云知夏按自己的方案走。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刻,云小墨动了。
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几颗石子,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飞快地画出了一副简易的京城地图。
三条路线,被他用不同的石子清晰地标出。
他盯着那副简陋的地图,小小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随即,猛地一拍大腿。
“娘亲!声东击西!”
他仰起头,那双酷似萧珏的凤眼里,闪烁着一种运筹帷幄的光芒。
“我们穿着顾叔叔的衣服,假装往城南流民的方向走,把追兵引过去!”
“让萧叔叔的人在西门大张旗鼓地制造混乱,把城防营的主力全都吸引到那边!”
“而我们真正的路线,是趁乱去北门,上慕容叔叔的船!”
这个计划,胆大包天,却又天衣无缝。
它将三方的优势利用到了极致,也将风险降到了最低。
靖王府的亲卫队长和京兆府的下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
这真是一个五岁孩子能想出的计策?
云知夏看着儿子,心中涌起无限的骄傲和酸楚。
若非这该死的世道,她的孩子,本该在学堂里无忧无虑地读书。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下令。
“就按小墨说的办!”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按计划行动的瞬间。
“咻——!”
一支淬了剧毒的弩箭,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破窗而入!
那声音,尖锐得像撕裂的绸布。
箭矢的目标,是云小暖!
是她!
云知夏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变得粘稠而缓慢。
她眼睁睁看着那抹致命的乌光,朝着女儿的眉心飞去。
她想动,想扑过去,可身体像被灌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从旁侧猛地翻了过来。
是柳钰。
那个一直昏迷不醒,被她断定为“暂时没有威胁”的少年。
他竟凭借着身体的本能,用自己的后背,死死地挡在了云小暖的身前。
“噗嗤——”
弩箭入肉的声音,沉闷得让人心头发慌。
柳钰的身子剧烈地一震,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重重砸在地上。
“柳叔叔!”
云小暖的尖叫声,终于刺破了这死一般的凝固。
云知夏猛地回过神,疯了一样冲过去。
柳钰的后心,插着那支黑沉沉的弩箭,箭羽还在嗡嗡地颤动。
黑色的血,顺着箭杆,汩汩地往外冒。
那血,带着一股奇异的腥甜,是她从未见过的剧毒。
“他们……他们有‘破甲弩’……”
柳钰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死死抓住云知夏的衣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那双原本总是带着阴郁和不甘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纯粹的警告和……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守护。
“裴砚之……的人……”
说完这句,他头一歪,气息瞬间微弱下去,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