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进了林云的脑子里。
他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石头！”
林云的声音嘶哑，用力摇晃着怀里的人，“村子怎么了？你说清楚！”
林石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他涣散的瞳孔里倒映出林云焦急的脸，嘴里的血沫不断涌出，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倭寇他们说我们勾结海贼……屠村……快……快跑……”
话音未落，林石的头猛地一歪，抓着林云胳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林云抱着发小渐渐冰冷的身体，整个人都僵住了。
望汐村。
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那里有看着他长大的叔伯，有一起光着屁股玩耍的伙伴，有他记忆里最温暖的炊烟。
现在，都没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戾和疯狂，从林云的心底最深处轰然炸开，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倭寇！”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双眼瞬间变得血红。
“我要杀了你们！”
“兄弟们！跟我走！去望汐村，宰了那帮狗娘养的畜生！”
姜越也是勃然大怒，他本就嫉恶如仇，听闻倭寇屠村的暴行，当即拔出腰间的朴刀，振臂一呼。
他身后月珑湾的三百汉子，也个个红了眼，齐声怒吼，就要跟着他冲过去。
“站住！”
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声音，压过了所有人的怒吼。
林云缓缓放下林石的尸体，站起身来。
他脸上的悲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代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那双血红的眼睛里，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他拦在了姜越面前。
“盟主，你让开！”
姜越急道，“再晚一步，村里的人就全完了！”
“现在去，就是送死。”
林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我们连村里有多少敌人，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这么冲过去，跟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杀意，看向孙瑜：“孙瑜，你带人在这里守着，找个地方把石头的尸体安葬好。姜岛主，让你的人原地休整，等我命令。”
说完，他不再看众人，转身就要独自前往望汐村。
“我跟你去。”
孙韵一步跟了上来，手中长剑紧握。
林云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只说了一个字：“走。”
两人身形快如鬼魅，迅速消失在崎岖的山路尽头。
越靠近望汐村，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发浓重。
当他们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看清村中的景象时，饶是见惯了生死的孙韵，也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不是村庄，那是地狱。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熟悉的老井被尸体填满，鲜血从井口溢出。
村口的歪脖子树上，挂着几具孩童的尸体，他们的脸上还带着临死前的惊恐。
几十个倭寇，正三三两两地聚在村子的空地上，放声狂笑。
他们将手无寸铁的村民当做取乐的玩物，用各种残忍的方式虐杀。
一个倭寇将一个老妇人按在地上，狞笑着一刀一刀割下她的皮肉，享受着她凄厉的惨叫。
林云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浑然不觉。
孙韵死死咬着嘴唇，眼中恨意滔天。
两人躲在暗处，强忍着冲出去的冲动，仔细观察着。
大部分的倭寇，都已经登上了停靠在海边的船只，正扬帆起航，显然是准备出海围剿逃散的海贼。
留在村子里的，只有负责“清扫”的最后一批，人数不到一百。
机会！
林云眼中的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狼一般的冷静和狠厉。
他和孙韵对视一眼，不再停留，立刻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
当他们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身上那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杀气，让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孙瑜！”林云的声音沙哑而冷酷。
“在！”
“点三百精锐，跟我走！其他人，由姜岛主带领，立刻前往五龙山入口处接应！”
“告诉白瑾，让他派人守住各个路口，看到从其他岛上逃出来的海贼兄弟，只要不是温岭、吴瑞的人，全都给我叫过来！告诉他们，想报仇的，就来望汐村！”
命令下达，没有半句废话。
三百名罗刹屿和月珑湾最精锐的战士，带着满腔的怒火，跟在林云身后，如同一支沉默的复仇之军，扑向了望汐村。
村子里的倭寇还在寻欢作乐，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降临。
当林云带着三百名复仇者如猛虎下山般冲进村子时，他们的狂欢戛然而止。
“杀！”
林云的吼声，是复仇的号角。
没有战术，没有阵型，只有最原始、最疯狂的杀戮。
海贼们手中的刀，劈开的不仅仅是倭寇的身体，更是他们心中压抑的怒火和仇恨。
一个时辰后，战斗结束了。
村子里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倭寇，他们的尸体被愤怒的海贼们剁成了肉泥，挂在了那棵歪脖子树上，祭奠惨死的村民。
血债，需要血偿。
但林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他站在村口，望着内陆的方向，眼中没有一丝复仇的快意，只有更深的悲凉和沉痛。
“走，去下一个村子看看。”他嘶哑地说道。
众人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继续往内陆前进。
然而，接下来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李家庄，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赵家集，男女老少尽数被屠，尸体堆积如山。
张家湾，整个村子被血洗，连鸡犬都未能幸免。
一路走来，触目所及，皆是人间炼狱。
倭寇的暴行，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些海贼，大多都是被官府和劣绅逼得走投无路的贫苦百姓，他们的家乡，他们的亲人，或许就和这些村民一样，惨死在屠刀之下。
感同身受的悲痛，化作了对倭寇滔天的恨意。
当他们走到一处被烧毁的土地庙前时，看着那被砍得七零八落的神像，和散落一地的牌位，林云这个从未在人前示弱的男人，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看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泪水，无声地划过他布满血污的脸颊。
身后，数百名海贼也纷纷跪了下来。
他们没有哭喊，但那一个个通红的眼眶，和一双双燃着复仇火焰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从今天起，他们不再是只为求财的海贼。
他们，是复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