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韵的心像被那冰冷的空气冻住,又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苦涩,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下山采买,需要一个对周遭环境熟悉,头脑灵活,口齿伶俐,又信得过的人。姜岛主他们目标太大,白瑾要留在营地统筹,我……我需要负责训练。”
她的分析冷静而客观,仿佛刚才的激烈争执从未发生过。
林云沉默了。孙韵说的没错,他手下能用的人不少,但符合所有条件的,却寥寥无几。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大哥,我去吧。”
林云和孙韵同时回头,看到赵小满不知何时站到了议事厅的门口。
她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柔弱,常年的奔波和训练让她身形矫健,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眼睛明亮而有神。
她就是林云提拔起来负责巡逻放哨的头目,做事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林云看着她,眉头微蹙:“你一个女人家……”
“女人家怎么了?”
赵小满一扬眉,带着几分不服气,“我从小跟着我爹走南闯北,什么地方没去过?三教九流也见得多了,论起跟人打交道、砍价钱,营里没几个比我更熟。而且我一个女人,目标小,不容易引人注意。”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不是还有大哥你吗?我负责跟人打交道,你负责拿主意和应付突发状况。我们两个一起去,最合适不过。”
林云看着她眼中那股自信和执着,沉吟了片刻。
赵小满说的确实有道理,她脑子活,嘴皮子也利索,又是自己绝对信得过的人。
“好,就你了。”
林云终于点了点头,“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他转向白瑾:“去账上支一千两银子出来,用油布包好。”
“是。”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林云和赵小满就悄然离开了营地。
两人都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服,脸上也抹了些灰土,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山里人。
姜越不放心,亲自带着十几个最精锐的兄弟,一路护送。
他们翻过了两座大山,在密林深处,姜越才停下脚步。
“大哥,再往前送,目标就太大了。”
姜越瓮声瓮气地说道,将一个装满水和干粮的包裹递给林云,“我们就在这附近的山里等你,你办完事,按老规矩,放三声响箭,我们就过来接应。”
“好。”
林云接过包裹,“营地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大哥!谁敢来找麻烦,我姜越让他有来无回!”
告别了姜越,林云和赵小满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林海之中。
他们不敢回鹭洲城的方向,那里必定是天罗地网,只能选择朝相反的,更偏僻的州县而去。
两人都是脚力过人之辈,专挑崎岖的山路走,饿了就啃几口干粮,渴了就喝山泉水。
一连走了三天,已经彻底远离了五龙山脉的范围。
这天傍晚,两人找到一个背风的山洞准备歇脚,赵小满却突然身子一软,一头栽了下去。
“小满!”
林云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入手只觉得一片滚烫。
“妈的……走不动了……”
赵小满咬着牙,脸色烧得通红,嘴唇却干裂起皮。
连日的风餐露宿和山中寒气,终于让她这个铁打的女人也扛不住,病倒了。
林云眉头紧锁,将她扶到山洞里躺下,又捡来一堆枯枝升起火。
看着赵小满虚弱的样子,他心里不禁有些后悔,或许真不该带她出来。
“你等着。”
林云安顿好她,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他前世在军队里学过野外生存和基础的草药辨识。
没过多久,他就带着几株能退热驱寒的草药回来,又用随身的匕首,迅速在附近设下了几个简易的陷阱。
运气不错,很快就套到了一只肥硕的野兔。
林云将草药用石头捣碎,混着泉水煮沸,又把兔肉烤得滋滋冒油。
“喝了。”
他将滚烫的草药汁递到赵小满嘴边。
赵小满皱着眉闻了闻那刺鼻的味道,一脸嫌弃:“什么鬼东西,这么难闻。”
“良药苦口。”
林云不跟她废话,半强迫地给她灌了下去。
喝完药,又被逼着吃了几块烤兔肉,赵小满出了一身大汗,总算感觉身体松快了些。
她看着在火堆旁处理剩下兔肉的林云,火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眼神不由得有些恍惚。
这个男人,平时杀伐果断,像一头猛虎,可照顾起人来,却又如此细心。
第二天,赵小满的烧退了些,但浑身依旧酸软无力。
路是不能不赶的,林云二话不说,将行李背在身前,走到她面前蹲下:“上来。”
赵小满一愣,脸“腾”地就红了:“我……我自己能走。”
“少废话,耽误了时间,全营地的人都等着我们救命!”林云的语气不容置疑。
赵小满拗不过他,只好红着脸,伏在了他宽阔的后背上。
男人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味和烟火气,钻进她的鼻子里,让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林云背着她,步伐依旧沉稳有力。
赵小满趴在他的背上,心里却翻江倒海。
她是个粗线条的女人,从未想过男女之事。
可这几天,看着林云为自己奔波,被他背在身上,感受着他坚实的体温,一种异样的情愫,像藤蔓一样悄悄滋生。
可她随即又想到了新婚燕尔的许琳琅,想到了营地里那些看着林云眼睛会发光的女人。
她赵小满,从小就好强,怎么能跟一群女人去抢一个男人?
就算抢到了,难道要像那些大户人家的女人一样,做个小妾,看人脸色过活?
不行!绝对不行!
越想心里越乱,越乱火气越大。
这股无名火,索性全都发泄到了林云身上。
“你走稳点行不行!颠死我了!”
“你就不能找条平点的路走?非要爬坡!”
“你烤的肉太咸了!想齁死我啊?”
林云被她一路数落得莫名其妙,只当她是生病了心情不好,也不跟她计较,只是闷着头赶路。
他哪里知道,这个趴在他背上的女人,心里正进行着怎样的天人交战。
两人就这么一个骂骂咧咧,一个沉默不语,一路斗着嘴往前走。
黄昏时分,他们正穿过一片寂静的山谷,赵小满刚想开口抱怨林云水壶里的水不够热,一阵微弱却凄厉的呼喊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救命……救命啊!”
林云的脚步猛地一顿。
背上的赵小满也瞬间噤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警惕和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