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悬在指尖,将落未落。
谢无欢忽然笑了,笑声未起,体内先响一声龙吟。那滴血骤然炸开,化作血雾倒卷,顺着掌心纹路逆流而上,渗入血脉。他未曾修过《祖龙诀》,也未炼过龙族秘法,可此刻五脏六腑如被火煨,骨髓深处浮出一道古老低语:
“试炼者,可愿见真相?”
话音未落,天灵一震,一道幽蓝虚影自顶门冲出。那影通体如琉璃,鳞片密布,每一片都刻着一个名字——有古有今,有东荒稚子,也有西漠高僧,皆已消逝于岁月。它不嘶吼,不咆哮,只静静盘旋于谢无欢头顶,龙目低垂,似在审视。
双界模型尚在震颤,红光残屑如灰烬飘散。天道残魂虽溃,数据洪流却未止息,反如潮水倒灌,欲钻入谢无欢识海,重塑其神志。他眉心突跳,神识如被千针穿刺,眼前闪现无数画面:他跪在宗门大殿,自称罪徒;他焚毁谢氏祖谱,满族唾骂;他抱起青璃残躯,泪落无声……全是被系统篡改的“应然人生”。
祖龙虚影轻摆尾,一声低鸣。
所有幻象崩碎。
龙口微张,将漫天红光尽数吸入腹中。那崩解的摄像机残骸、金文碎片、未散的指令流,皆如飞蛾扑火,被吞入龙躯。龙腹渐透,显出层层幻影——
远古,石器部落围火而舞,图腾柱上刻下“天命所归”;
青铜鼎铭文浮现,王自称“受命于天”,百姓伏地叩首;
铁骑踏过城门,史官执笔:“真龙降世,万民归心”;
书生寒窗十年,只为金榜题名,榜下却无其名,仰天痛哭;
蒸汽机轰鸣,报纸头条:“命运由资本书写”;
屏幕亮起,弹幕刷过:“这剧情我早猜到,主角必败”……
画面流转,贯穿万年。文明每进一步,系统便深植一层。所谓天命,原是层层驯化;所谓气运,不过圈养之名。
谢无欢瞳孔泛金,却未言语。他知此非馈赠,而是献祭前的交代。
祖龙转首,龙目凝他,声如远古回响:“三十三轮回,七万试炼者,皆以为逆天改命。实则不过演完一场定本之戏。你不同。你骂尽天地,唾遍众生,脸皮厚过规则,反噬之力破开试炼壁障。今我吞此核心,可炼你为新主,执掌轮回。”
谢无欢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老子命自己都不卖,你还想包养?”
话落刹那,祖龙龙身一震,龙目竟渗出血丝。那血非红,而是幽蓝,顺着鳞缝流淌,滴落时化作星点消散。它未怒,未斥,只缓缓闭目,似在承受某种古老契约的反噬。
片刻,龙口再开。
九块碎片吐出,悬浮半空。每一块皆如晶石,内有光影流转。其中一块,画面清晰——
现实世界,医院病房。病床之上,谢无欢肉身静卧,呼吸微弱。床边站一西装男子,手捧纸箱,将一枚金质奖杯、一叠剧本、一件戏服,逐一投入焚化炉。火焰腾起,奖杯熔成一滩金水。男子轻声道:
“戏杀青了。”
谢无欢盯着那火光,忽然抬手,抓起最近一块碎片,狠狠砸向自己额头。
血立时涌出,顺着眼角滑下,像一道未干的朱砂符。
他不擦,不抚,只盯着那画面,低语:“疼吗?这才叫活着。”
五道残魂仍在不远处悬浮,陆红绡的狐火摇曳,青璃的龙息微弱,了尘眉心血咒再次浮现,似要重新封印其识。碎片光芒扫过她们,记忆再度混乱——有人低语“我本该守护天道”,有人喃喃“谢无欢是祸根”。
谢无欢转身,不看她们。
他抓起剩余八块碎片,尽数拍入噬天鼎中。
鼎身一震,污言符咒尽数发烫,内壁浮现新字——非金非篆,似由无数唾骂凝成:
“试炼?老子是来拆台的。”
鼎火未旺,却转幽黑,如能焚尽规则本身。气运值未增,天地亦未降劫,可那火光映照之处,空间微微扭曲,仿佛连“存在”二字都被灼出裂痕。
他抬手,指尖划过鼎沿,留下一道血痕。
“你说我是试炼者?”他望着祖龙残影,声音轻如耳语,“可你忘了——我从不按剧本走。”
祖龙未答,龙身渐淡,似将散去。它最后望他一眼,龙目含悲,似知此子终将焚尽一切,包括救赎。
谢无欢收回手,血顺着指缝滴落,一滴,两滴,落在鼎口边缘。
鼎火轻跳,仿佛回应。
他忽然抬眼,望向虚空某处,似穿透了万古长夜,直视某个不可见之物。
“你藏了三十三世。”他道,“藏了七万宿主,藏了文明史,藏了天命谎言。可你没藏住——”
他顿住,唇角一歪。
“——我谢无欢,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当成笑话。”
话音未落,噬天鼎骤然嗡鸣,鼎口黑火翻腾,竟将一块碎片重新吐出。那碎片悬于半空,画面再变——
焚化炉前,经纪人转身欲走,忽然停步。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部手机,点开相册,最后一张照片是谢无欢站在片场,穿着戏服,笑着比了个“V”字。他盯着看了许久,手指悬在删除键上,迟迟未按。
谢无欢盯着那画面,忽然笑了。
他抬起手,沾血的指尖朝那碎片虚点一下。
“删啊。”他说。
指尖落下,血珠坠向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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