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到医院的路上,杨涛放带着身心的灼痛,按照刘瑞雪给他拨开的迷雾打开心窗。他的所思所想,开始接近于刘瑞雪,他明白了父亲突然改变的原因,也知道了父亲饭桌上流泪的原因,更清楚了刘瑞雪为什么提示他改变思路面对父亲的心思。
那是他们都找到了温暖感,彼此用信任温暖着对方,才有了可以托付心灵的默契。
刘瑞雪这个女孩虽然泼辣,直率,可是她心很细。她看到杨涛放的母亲躺在病床上,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找一个人来照顾杨涛放母亲。
在杨涛放走进医院大门以后,刘瑞雪直接拐进了医院护工办公室。她说明来意,在负责人的引导下,开始给杨涛放母亲挑选护工。
找护工的事情,是杨涛放没有想到。他长年摸爬滚打在冰雪世界之中,很少和外界接触,也真不知道还有护工这个行当。
刘瑞雪就不一样了,她的生活空间是在装备器材商店里,闲暇之时,游客东一句西一句,天南地北的事情都能听得到。
就像出租车司机一样,天下只要发生过的,或是正在发生的事情,都可以成为他们和顾客交流的话题。什么俄乌战争,什么美英攻打胡塞武装,什么日本往大海里倾倒核污染水,什么以色列侵占加莎,不管是不是胡说八道,都可以说的有声有色,还特别吸引人。
刘瑞雪在接触到护工以后,给杨涛放发去了护工的照片,她让杨涛放拿给他母亲看看是否喜欢。
刘瑞雪用意很明显,护工每天和患者在一起,如果被护理的病人不喜欢护工,就会有很多麻烦。病人没有护理好,却给病人添堵,得不偿失。
杨涛放母亲看到护工的照片喜欢是喜欢,可她很心疼花钱。自己躺在病床上已经要花销一大笔钱,在找护工照顾自己,杨涛放母亲实在感到舍不得这些钱。
刘瑞雪和护工谈的不仅是照顾杨涛放病床上的母亲,她也把照顾杨涛放父亲的事情,一起和护工签了合同。
这件事对杨涛放父亲触动很大。他本想老伴儿被自己打进了医院,生活起居再也不能指望别人了。自己要学会做饭,也要习惯于自己洗洗涮涮,收拾屋子。没想到刘瑞雪把护工安排到了家里,这让杨涛放父亲感动得一塌糊涂。
听说刘瑞雪和杨涛放要返回滑雪场,杨涛放父亲没有坐在家里等着刘瑞雪来和他道别。自己住着拐杖就去了医院,还顺道在街上给刘瑞雪买了路上一些吃的东西,那种温情的程度就像老父亲要送女儿远行一样。
杨涛放也是好多年没有看到父亲出门了。见到父亲那一刻,杨涛放对刘瑞雪说:“我爸是老宅男了,这些年都是我妈在外面张罗这张罗那,今天真是给你面子,亲自来送你来了。”
刘瑞雪看到老人家行动不便还来送自己,就感动地说:“叔叔,你可别对我太好了,我要是跑惯了腿,随时都可能过来看叔叔阿姨。”
刘瑞雪一番亲近的话,让杨涛放母亲很感慨,她说:“姑娘啊,你这么一说,阿姨都想马上出院给你去做好吃的了。”
杨涛放父亲也说:“老伴儿呀,这姑娘也是苦命的孩子,我们爷俩聊了,他从小母亲就去了国外,我们可不能怠慢了孩子。”
杨涛放一听父亲提起刘瑞雪的母亲,心里就明白了刘瑞雪说出自己身世的原因。他把感激的眼神投给刘瑞雪,想要告诉她,自己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事实上也是这样,如果不是刘瑞雪跑过来看他的父母,杨涛放轻则要和父亲大吵一架,往重了说,也许还要闹出什么事端来。
杨涛放对母亲有着特殊的感情,从小父亲和母亲吵架,杨涛放总是护着母亲。也是这个原因,杨涛放没少挨父亲的揍,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也练就了杨涛放皮糙肉厚抗击打能力。
现在母亲被父亲打成了骨折,要不是刘瑞雪跟着过来,化解了父子之间的矛盾,势必要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
更让杨涛放感谢刘瑞雪的是,她改变了自己对父亲一直以来的惯性看法。想清楚了父亲这些年为什么要借酒浇愁,抑郁寡欢。现在杨涛放看着脸上挂着笑模样的父亲,他感到亲切了很多,心里也有了一种对父亲往事的责任感。
杨涛放现在想,回到滑雪队以后,求师傅刘北方帮忙,把父亲腿伤的事情搞清楚。无论父亲过去是英雄还是狗熊,杨涛放觉得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准确认识父亲,和他重新建立起一种亲情的父子关系。
刚刚在滑雪场出发的时候,杨涛放不是这么想的。他想把母亲治愈后直接带走,从此不管父亲死活,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刘瑞雪的出现,让杨涛放彻底改变了自己,也让他父亲改变了精神面貌。从这一点来说,杨涛放觉得就像当年师傅刘北方在雪堆里捡到他一样。师傅刘北方改变了他的人生,刘瑞雪用自己的智慧,又重新把杨涛放破碎的一个家给组合了起来。
一种敬畏之心,从杨涛放心头悠然升起。他伸手挽住刘瑞雪的肩膀,笑着对父亲母亲说:“爸,妈,以后我师妹就是你们的亲闺女,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我在滑雪道上也不安心。”
杨涛放父亲好些年没有听到儿子叫他爸了,那一刻,眼泪又流了下来。他对着刘瑞雪不住地点头说:“姑娘啊,不要笑话叔叔。叔叔特意赶到医院来送你们,是有句话要当着你们的面,说给你阿姨呀。”
刘瑞雪看了一眼杨涛放,两个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等着杨涛放的父亲把话说下去。
杨涛放的母亲也感到很意外,多少年了,丈夫对她非打即骂。现在丈夫突然人情味十足地要和自己说句话,她不能不感到受宠若惊。虽然她还不知道丈夫要对她说什么,可是在心里已经有了一种满足感。
看着大家都在等着自己说下去,杨涛放父亲拄着拐杖来到妻子近前,深情地端详着妻子的脸庞。他话未出口,泪水已经流过了脸颊。
杨涛放伸手揽住父亲瘦弱的肩膀,用纸巾给父亲擦去泪水说:“爸,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要是不好开口,就等着我妈出院回家再说吧。”
杨涛放父亲摇了摇头说:“儿子,我们回家了要说的话很多,今天这句话,我要当着你们的面说。”
杨涛放父亲把目光投向刘瑞雪,又转到杨涛放母亲脸上说:“老伴儿呀,我这辈子对不起你呀,你和我受苦了,谢谢你照顾我。”
杨涛放和刘瑞雪两个人都相信,杨涛放父亲对着他母亲说的这一番话是真情流露,是发自内心的半生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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