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众臣的呼吸几乎停滞,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陛下,万万不可!”
户部尚书钱谷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都在发颤:“这……这是在引狼入室,与虎谋皮啊!”
“是啊陛下!”兵部尚书黄毅脸色惨白,猛地向前一步,“臣刚刚收到边关八百里加急密报,突厥左贤王虽对可汗阿史那咄苾不满,但他的部落早已被削弱,不成气候!更关键的是,右贤王已被重金收买,成了阿史那咄苾最忠心的一条狗!左贤王势单力薄,根本就是泥菩萨过江,我们如何指望他?”
吏部尚主李兆也满是忧虑:“陛下,左贤王此刻怕是自身难保,我们若派人接触,他为求自保,转头将我等计划卖给阿史那咄苾,大魏危矣!”
一声声劝阻,一声声“不可”,像浪潮般拍打在林逸身上。
林逸听着,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森然的冷笑。
“势单力薄?这正是朕要的!”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冰冷的指尖重重地戳在突厥的疆域上,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诸位爱卿,你们还没明白吗?朕,不是要去求他帮忙!”
“朕,是要给他递一把刀子!”
林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疯狂:“一个快要饿死的狼,你给他一块肉,他会感激涕零。一个快要被逼死的王,朕给他一个活下去、甚至重新掌权的机会,你们说,他会不会抓住?”
“他心中的不满,就是埋在地下的火药!朕需要的,只是派个人,点燃那根引线!”
“朕要离间他们!朕要让阿史那咄苾后院起火,让他焦头烂额,让他再也无力南下窥伺我大魏!”
“朕要的,是时间!”林逸眼中爆出骇人的精光,一字一顿地嘶吼道,“只要三年!给朕三年时间整顿朝纲、充实国库、训练新军!三年之后,朕要让突厥的铁蹄,再不敢踏入我大魏半步!”
“到那时,”林逸的声音瞬间冷如万年玄冰,“朕会亲手拧下阿史那咄苾的脑袋,祭奠我大魏死去的将士!而现在,左贤王,就是朕拖延时间的棋子!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这番话如惊雷贯耳,震得众臣心神摇曳,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皇帝疯了。
可他的疯狂,却带着一股让人血脉偾张的霸气!
黄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躬身道:“陛下深谋远虑,臣明白了。只是……这枚棋子,该由谁去送?出使左贤王,九死一生。此人不仅要胆识过人,更需有三寸不烂之舌,能把死人说活,能让饿狼动心。”
林逸的目光从地图上收回,重新坐上龙椅,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
“没错,这个人选,甚至比计划本身更重要。”
他扫视众人:“你们,可有推荐?”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沉默摇头。
这任务太危险了,简直是送死。谁敢推荐自己人?万一失败,可是要跟着掉脑袋的。
就在御书房的气氛再次凝固时,吏部尚书李兆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古怪,试探着开口:
“陛下,臣……倒是想起一个人,只是不知……”
“谁?”林逸的目光如利剑般射来。
李兆喉结滚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努哈。”
他紧接着补充道:“京城头号刺头,大魏刺头榜第一人,努哈。”
“努哈?!”
这个名字一出,傅勤的脸都绿了:“李大人是疯了吗?就是那个三拒皇恩,把吏部文书当废纸扔出门的努哈?!”
陈远也连连摇头:“陛下,此人虽有惊世之才,但性情乖张,桀骜不驯!朝廷三请其出仕,他都拒之门外,声称‘不与尔等俗物为伍’。这等狂徒,目无君上,怎能担当如此重任!”
黄毅也附和道:“陛下,努哈此人,一心只想做个闲散文人,对家国大事嗤之以鼻,让他去……恐怕他连圣旨都敢烧了!”
“三拒皇恩?”
“把吏部文书当废纸?”
“不与俗物为伍?”
林逸听着,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最后竟低声笑了起来。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从龙椅上站起,兴奋地踱步:“一个连朕的官职都看不上的人,一个敢骂你们是俗物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还有什么人是他不敢见的?”
“能人必有怪癖,狂人亦有狂才!关键在于,如何用!”
林逸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斩钉截铁:
“就是他了!”
“陛下三思!”傅勤还想再劝。
“不必多言!”林逸眼神一厉,“传朕旨意,秘密召见努哈!记住,是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崔淳那条老狗!”
殿前将军陈虎立刻领命:“是,陛下!”
“等等。”林逸叫住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告诉他,朕不是要赏他官做,是有一桩天下最刺激的买卖,想找他合伙。他会来的。”
众臣见状,知道圣意已决,不敢再劝,纷纷躬身告退。
转眼间,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林逸一人。
他重新坐下,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折,眼中的兴奋与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强撑着处理完所有政务。
窗外,天色已近黎明。
林逸放下朱笔,身体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胸口却像压着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
片刻后,他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对着门外轻唤一声。
“小钉子。”
候在门外的小太监立刻像狸猫一样溜了进来,跪伏在地:“奴才在。”
林逸沉默了许久,久到小钉子以为皇帝已经睡着了。
就在这时,林逸那沙哑又冰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后宫里,除了昕诺,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