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开局暴打妖妃,朕不当昏君了! > 第26章 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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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西马市龙蛇混杂,出了马市,拐过两条街,便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之一,风尘楼。

这里与那些专做达官贵人生意的清雅之地截然不同,更像个沸腾的大染缸。楼下是喧闹的酒馆,南腔北调的江湖客、风尘仆仆的行脚商,乃至一些刚换下号坎就钻进来的兵痞混迹其中,划拳行令,唾沫横飞。楼上隐约传来莺莺燕燕的靡靡之音,顺着雕花栏杆的缝隙漏下来,混着楼下浓烈的酒气、汗臭和肉食的腥膻,熏得人脑仁发胀。

林逸站在楼前,身后的蔡昕诺看着那块龙飞凤舞的“风尘楼”招牌,一张脸几乎皱成了苦瓜。他自小在宫中长大,一言一行都讲究规矩体统,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凑上前,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陛下,此地人声鼎沸,污浊不堪,恐非善类聚集之所。您要找的那个人……当真会在这里?”

“越是这样的地方,才越能藏住真龙,也越能养出疯狗。”林逸的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落在门内那些推杯换盏的身影上,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嫌恶,“再说,咱们不就是来找疯狗的吗?”

他回头瞥了蔡昕诺一眼,见他仍是一脸紧张,活像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不禁笑了。

“小蔡子,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进去怕不是要被当成哪家跑出来的小倌调戏。”林逸指了指对面,“去,到那边的成衣铺,换身最破的行头,扮个跟班小厮,在外面等我。”

蔡昕诺那张白净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他一个内廷近侍,平日里最忌讳被人说女气,偏偏皇帝的话又不能反驳。他只能狠狠跺了跺脚,扭头瞪了一眼那块让他浑身难受的牌匾,快步离去,背影里满是委屈。

林逸伸手压了压头上的斗笠,遮住大半张脸,迈步踏入风尘楼。

一股混杂着酒臭、肉臊和汗酸的热浪扑面而来,震耳的喧哗声几乎要将房顶掀翻。他不动声色地寻了个不碍事的角落,刚准备坐下,大堂中央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骚动。

“砰!”

一声巨响,一张厚重的八仙桌被人从中断成两半,碎裂的碗碟瓷片四下飞溅,酒水菜肴糊了一地。

“他娘的!吃了霸王餐还敢跟老子横!”一个满脸横肉的掌柜,手里提着半截断裂的桌子腿,指着地上一个烂醉如泥的大汉破口大骂。

几个膀大腰圆的伙计立刻围了上去,对着地上的醉汉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脚下的力道又重又狠。

“打!给老子往死里打!让他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那醉汉是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突厥人,即便蜷缩在地上,也比寻常人长出一大截。他穿着一身油腻脏污的皮袍,满脸虬髯,虽然被揍得只能发出沉闷的哼声,一双手却还死死攥着一个空酒坛,任凭拳脚落在身上也不松开。

周围的酒客们非但不怕,反而纷纷叫好起哄,权当是看了一场助兴的杂耍,吆喝声此起彼伏。

“又是这个努哈,三天两头来喝霸王酒,回回都被打个半死!”

“可不是嘛!听说他以前也是个阔绰的马商,手里过的银子能堆成山,不知怎的就落魄成这样了,真是个疯子。”

“疯子?我看是狂人还差不多!上次兵部那个姓张的主事想低价买他的宝马,被他指着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朝廷养的都是一群只会摇尾巴的废物!”

“嘘!小声点!这话也敢说!不要命了!”

林逸的耳朵精准地捕捉到了“努哈”和“狂人”这两个词,再无怀疑。他拨开看热闹的人群,一步步走了过去。

一个伙计正高高举起一截板凳,准备朝努哈的脑袋砸下去。

就在此时,一只手凭空伸出,用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夹住了那截带着风声的木板。

伙计一愣,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下压,那木板却纹丝不动,仿佛被铁钳焊住。他涨红了脸,抬头看向来人,却只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

“住手。”

林逸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喧嚣诡异地停了一瞬。

那几个伙计回头见是个不起眼的年轻人,胆气又壮了起来,骂骂咧咧:“哪来的野小子,滚一边去,别耽误老子们教训赖账的!”

林逸没有理会他们,从怀里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随手抛在掌柜面前的桌上。

“当”的一声脆响,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跳了一下。

“他的酒钱,我付了。剩下的,赔你的桌椅板凳。”

掌柜的眼睛瞬间就直了。那锭银子少说也有十两,别说一顿酒钱,就是把这醉鬼打死都赔得起。他脸上横肉一抖,立马换上谄媚的笑容,一脚踹开旁边的伙计:“都瞎了眼吗?没看见这位爷要管事?还不快滚开!”

伙计们悻悻地退到一旁。

林逸蹲下身,拍了拍地上那个叫努哈的突厥人:“喂,还能走吗?”

努哈缓缓睁开一双带着醉意的眼睛,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林逸一番,咧开嘴,露出一口被酒染黄的牙。

“你……是官府的人?”他的汉话说得有些生硬,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林逸心中微动,面上却平静无波:“何以见得?”

“你的手。”努哈的视线落在林逸按着他肩膀的手上,“这双手,不像我们生意人,手上总有老茧和伤疤;更不像江湖人,指节会因常年握刀剑而粗大。你的手太干净,太稳了。只有常年握笔杆子和印把子的人,才有这样的手。”

他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撑着地,拒绝了林逸的搀扶,自己坐了起来:“说吧,找我这个疯子做什么?是哪个衙门的?想买马,还是想抓我?”

“都不是。”林逸站起身,“我想请你喝酒。”

努哈也跟着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他虽然脚步虚浮,但腰杆却挺得像草原上的旗杆一样笔直。

“黄鼠狼给鸡拜年。”努哈冷哼一声,一把抓起旁边桌上一壶没开封的酒,拧开封泥,仰头就灌,“老子不跟官家人喝酒。尤其是京城里的官,一个个看着人模狗样,肚子里全是坏水。”

“如果,是当今天子想见你呢?”林逸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天子?”

努哈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身体摇晃,刚灌进嘴里的酒水顺着嘴角不断溢出,打湿了胸前的皮袍。

“哈哈哈哈……那个躲在深宫里,被一群老狐狸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皇帝?他见我作甚?是想问我怎么才能把突厥人哄开心,好多送点牛羊美女过来吗?”

这话一出,整个酒馆瞬间死寂。

方才还在喧哗叫嚷的酒客们,此刻全都僵住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这个不要命的突厥人。在天子脚下,如此直白地辱骂当今圣上,这跟自己把脖子架在刀口上没什么区别。

一片死寂中,林逸静静地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个动作很轻,却让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登基以来,听过山呼海啸的谄媚,听过痛心疾首的劝谏,也听过口蜜腹剑的阳奉阴违,却从没听过如此粗鄙、如此放肆的当面辱骂。

他需要这个人。这个认知,将那股翻腾的帝王之怒死死压在了心底。

“你为何觉得,他是个废物?”林逸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任何喜怒。

努哈又狠狠灌了一大口酒,用袖子胡乱抹了抹嘴,醉眼朦胧地看着林逸,话语里的嘲弄和不屑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因为他解决不了任何事。”

努哈伸出一根沾着酒渍的手指,在林逸面前晃了晃。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在其位,谋其政。可他呢?坐在那个龙椅上,突厥人打过来了,他想的是和亲、纳贡;朝廷被蛀空了,他连自己的钱袋子都看不住!他能解决什么?他只会坐在那张椅子上,听下面的人告诉他天下太平,歌舞升平!”

“他见的不是我努哈,见的是能帮他粉饰太平的工具!我不去!”努哈把酒壶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斩钉截铁。

“见了他,解决不了边境的牧民冬天会饿死的问题!”

“见了他,解决不了朝廷拨下的粮款,到了边关就只剩下谷糠的问题!”

“所以,”努哈一字一顿,死死盯着林逸,“我不去见一个,什么都解决不了的皇帝。”

酒馆内落针可闻。

林逸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拿起了桌上那把被努哈重重顿下的酒壶。他拔掉塞子,也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烈酒。

酒液顺着他的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他放下酒壶,看着因他这个动作而愣住的努哈,开口了。

“如果,我能解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