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遗憾藏在热吻里 > 第2章 对它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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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雨水,不再是温柔的抚慰,而是亿万根钢针,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蛮横的力量,狠狠扎进林溪的皮肤、骨髓,甚至灵魂深处。山路早已泥泞不堪,每一步都像踩在吸饱了水的海绵上,又黏又滑。

沉重的断弦古琴死死压在她的背上,湿透的琴囊紧贴着单薄的衣衫,那冰冷的触感和老师傅鲜血的微弱腥气混合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身后那片被烈焰吞噬的家园和至亲的陨落。她的体力早已透支殆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黑衣人踹伤的腹部,带来一阵阵刀绞般的剧痛。后背撞在木柜上的伤处更是火烧火燎,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泪痕和烟灰,却冲不散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恨意。视线模糊,世界在雨幕中扭曲、晃动,只剩下脚下这条不知通往何方的泥泞小路。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只是五个小时的时间,在极度的疲惫和伤痛中,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脚下的路似乎平坦了些,不再是陡峭的山径。她踉跄着,几乎是凭着本能向前挪动。雨更大了,砸在脸上生疼,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充斥耳膜,单调而冷酷。终于,脚下不再是泥泞的土路,而是某种坚硬、冰冷的东西。她迟钝地低头,借着偶尔划破天际的惨白闪电,看清了脚下——是一条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柏油马路。路面上浑浊的积水汇成细流,匆匆流淌。

家……彻底远了。身后那片山林,连同燃烧的木屋和老师傅冰冷的躯体,都被这无边的雨幕彻底隔绝。她站在空旷的马路边,像一株被连根拔起、即将枯萎的野草。巨大的悲伤、无边的恐惧、以及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支撑着她一路逃亡的那股狠劲,那根绷紧到极致的弦,在确认暂时脱离险境后,骤然断裂。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彻底抽空。膝盖一软,她再也支撑不住,抱着那沉重的古琴,像一截被伐倒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冰冷的积水瞬间浸湿了她的脸颊和前胸,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她试图挣扎,想爬起来,但四肢百骸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得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意识像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随时可能熄灭。眼皮沉重得如同压上了千斤巨石,视野的边缘开始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瞬,一道刺目的白光,如同撕裂夜幕的利剑,猛地刺入她模糊的视野!是车灯!强烈的光束穿透密集的雨帘,将周围飞舞的雨丝照得纤毫毕现,也照亮了她倒在泥水中的狼狈身影。光束的源头,一个高大而模糊的人影轮廓,正逆着光,朝她快步走来。那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不真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是谁?是那些黑衣人的同伙?还是……林溪的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个模糊的念头,无边的黑暗便如同巨浪般拍下,彻底吞没了她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冰冷、疼痛、恐惧……所有感知瞬间远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一点点艰难地向上浮起。最先恢复的是触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包裹着她。不是山中木屋那带着草木清香的硬板床,也不是冰冷刺骨的泥泞地面。身下是难以言喻的绵软和顺滑,仿佛躺在云端。盖在身上的东西轻盈而温暖,带着一种极其淡雅、若有似无的香气,是她从未闻过的味道,清冽而矜贵。紧接着是嗅觉。那淡雅的香气之外,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干燥、洁净的气息,没有一丝潮湿的霉味,更没有血腥和烟火气。这种纯粹到极致的“干净”,让她在混沌中感到一丝陌生和不安。

然后,听觉也渐渐清晰。没有呼啸的山风,没有哗啦啦的雨声,没有火焰燃烧的噼啪爆响,也没有黑衣人阴冷的威胁。周围安静得不可思议,只有一种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像是某种精密的机器在低语。偶尔,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两声模糊的、像是鸟鸣的声音,清脆悦耳。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光线柔和,并不刺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令人眩晕的华美景象。她躺在一张巨大得不可思议的床上。床幔是厚重的、泛着珍珠光泽的丝绒,从高高的穹顶垂落下来,在床的四角挽成优雅的弧度。身下的床单和被褥是如牛奶般柔滑的丝绸,触感冰凉而细腻,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而精美的藤蔓花纹,在柔和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视线越过床沿,整个房间宽敞得超乎想象。地面铺着深色、光可鉴人的木质地板,上面覆盖着巨大的、图案繁复的手工地毯,色彩浓郁而和谐。墙壁是某种淡雅的米白色,挂着几幅巨大的油画,画中是宁静的风景或优雅的人物肖像,画框是厚重的、雕刻着花纹的金色。房间的一侧,是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此刻,厚重的、同样质地的丝绒窗帘被拉开了一半,露出窗外一片精心打理过的花园。雨似乎已经停了,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窗外绿意盎然,高大的树木、修剪整齐的灌木丛、盛开的鲜花,构成一幅宁静而富足的景象,与她记忆中泥泞、血腥的山林截然不同。房间的另一侧,是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壁炉,虽然此刻没有生火,但大理石的炉台光洁如镜。壁炉上方,悬挂着一面巨大的、镶嵌在华丽鎏金边框里的镜子,映照出房间的一部分和她自己躺在床上的模糊身影。窗户旁,是几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扶手椅和小茶几,线条流畅优雅。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上方悬挂的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无数切割完美的水晶棱柱从金色的枝蔓上垂落下来,即使没有点亮,也在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射下,折射出无数细碎、跳跃的光斑,如同洒落一地的星辰碎片,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梦幻般的璀璨之中。

林溪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疼痛并未消失,腹部的钝痛,后背的灼痛,手腕被扭伤的刺痛,都在提醒着她昨夜那场噩梦的真实性。但眼前这富丽堂皇、宁静到近乎虚幻的景象,却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仿佛灵魂被硬生生从地狱拽入了天堂,而这天堂,陌生得令人恐惧。她是谁?她在哪?那个在雨夜中向她走来的身影是谁?老师傅……那张染血的、断弦的古琴呢?!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猛地想坐起身,动作牵动了腹部的伤处,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一阵发黑。就在这时,房间那扇厚重的、雕刻着花纹的橡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套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她的面容严肃,眼神锐利而沉静,步伐轻盈而精准,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干练气息。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清水和一个盖着盖子的精致瓷碗。看到林溪挣扎着想要起身,女人快步走到床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小姐,您醒了?请不要乱动,您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需要静养。”她的目光落在林溪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林溪在她平静的注视下,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住。女人将托盘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动作优雅而无声。

她没有立刻询问,只是用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再次扫过林溪苍白而惊惶的脸,然后,视线似乎不经意地,落在了房间角落一个同样精美的红木琴架上。林溪顺着她的目光猛地转头。那张断弦的桐木古琴,此刻正静静地安放在琴架上。琴身上的血迹已经被仔细擦拭干净,只留下几处难以完全去除的暗色印记,如同无法愈合的伤疤。那根崩断的琴弦依旧无力地垂落着,在柔和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的微光。它像一座沉默的墓碑,矗立在这片陌生的奢华之中,提醒着她昨夜的血与火,提醒着她失去的一切。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溪心中激起千层浪:“小姐,您昏迷时一直紧紧抱着它。看来,这把琴对您非常重要。”她的目光从琴上移开,重新落回林溪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救您回来的人,对这把琴……似乎也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