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屋子,其实就是个四面漏风的茅草棚。
角落里,还放着昨天买回来的米袋子。
他解开袋子,用另一个小一点的布袋,满满当当地装了差不多十斤白米,雪白的大米,沉甸甸的。
在这个家家户户都拿红薯干当主粮的年代,这十斤米,是实实在在的硬通货,甚至比钱还好使。
提着米,陈安这才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石头村的村口,有一棵大榕树。
树荫下,常年聚集着一帮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为首的,正是前天被陈安一脚踹飞的李二狗。
此刻,李二狗正和三四个同伴,蹲在树下,嘴里叼着草根,百无聊赖地看着天。
当陈安的身影,出现在村口的小路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了过去。
“哟,这不是陈家的二流子吗?怎么,还敢出来晃悠?”一个瘦猴模样的青年怪叫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
李二狗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眼神不善地盯着走过来的陈安。
那天被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种恐惧,让他现在看到陈安,都觉得后槽牙发紧。
可当着兄弟们的面,他不能怂。
“陈安,你他妈还敢来?”李二狗站起身,色厉内荏地吼道。
陈安脚步不停,径直走到李二狗面前,一米八的个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从怀里,掏出了那叠得整整齐齐的二十块钱。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
“啪。”他把钱,直接甩在了李二狗的胸口上,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句废话。
钱不厚,打在身上不疼,但侮辱性极强。
李二狗懵了,他身后的几个混混也懵了。
他们设想过无数种陈安再出现的场景,可能是跪地求饶,可能是躲着他们走,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
这么嚣张,这么直接,二十块钱,散落一地。
一张张大团结,在泥地上格外显眼,李二狗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他刚想发作。
陈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那眼神很冷,就像是深山里,盯着猎物的独狼。
李二狗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想起了那天被陈安支配的恐惧,那根本不是打架,那是单方面的殴打。
“钱还你了,二十块,一分不少。”陈安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顿了顿,目光从李二狗,扫过他身后的每一个人:“从今天起,我们两清了,以后,别再来烦我。”
“也别去烦我的家人。”
陈安说得很慢很重,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宣示主权。
说完,他看都没看地上的钱一眼,转身就走,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直到陈安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拐角。
李二狗才像是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不觉间,已经湿透了。
“狗哥,这……”那个瘦猴结结巴巴地开口。
李二狗看了一眼地上的钱,又看了一眼陈安离开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怨毒。
“他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却终究没敢追上去。
“捡起来!”他冲着身后的瘦猴吼道。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钱捡了起来,一张张地数着:“狗哥,整整二十,一张不少!”
李二狗一把夺过钱,死死地攥在手里,今天的陈安,太不对劲了。
那股子气势,根本不像一个村里的二流子,反而像县城里,那些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
陈安没理会身后的骚动,对他来说,还钱只是了结一桩麻烦事。
接下来,才是正事,他提着那袋米,穿过村子,径直走向了村东头。
村东头,住着石头村的村长,张富贵。
张富贵的家,是村里少有的几座青砖瓦房之一,院墙也磊得比别家高。
陈安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以前的名声有多臭,想让村长这种人精帮忙,光靠嘴说,肯定不行。
还得拿出点实际的东西,他掂了掂手里的米袋子,这就是敲门砖。
“咚咚咚。”陈安抬手,敲响了那扇黑漆木门。
等了半天,门里才传来一阵不耐烦的脚步声:“谁啊?大清早的,催命呢?”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缝,一张年轻而不耐烦的脸,从门后探了出来,是村长的儿子,张建。
张建看到门外站着的是陈安,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他的声音拖得老长,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味道:“陈安?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这种二流子,赶紧滚!”
说着,他就要关门。
“建哥,建哥,等等!”陈安眼疾手快,一把抵住了门。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被羞辱的愤怒,反而挂着一副和气的笑容:“我不是来惹事的,是来找张叔,有点正经事。”
“正经事?”张建上下打量了陈安一番,嗤笑一声。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是又想来借钱,还是想来蹭饭?赶紧滚蛋,不然我放狗了!”
陈安也不生气,他只是默默地,将手里提着的那个米袋子,往前递了递:“建哥,一点小心意,给张叔尝尝鲜。”
张建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上。
当他看到袋口漏出的那一点雪白的米粒时,他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白米!精米!这玩意儿,他家一年到头,也就能吃上三四回。
还是托了村长的福,从公社里分的,陈安这个穷得叮当响的二流子,从哪弄来这么多白米?
张建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脸上的厌恶,淡了许多,但警惕却更重了:“你这米哪来的?偷的还是抢的?”
陈安笑了笑:“建哥,瞧您说的凭本事挣的,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秦家姐妹,我昨天刚从县城回来。”
听到秦家姐妹四个字,张建的眼神又变了变。
村里谁不知道,陈安现在跟秦家那对姐妹花住在一起。
看样子,这小子最近,是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行了,进来吧。”张建一把将米袋子接了过去,入手一沉,他脸上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一点。
他侧过身让陈安进了院子:“我爹在屋里呢,有什么事,自己跟他说。”
“哎,好嘞。”陈安笑着应了一声,迈步走进了院子。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第一关,总算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