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丁总旗可还好？”
“哎，近来事情多的要死，县城里不少女子频繁失踪，衙门人手不够，有时候还得我亲自带人巡查，半点休息时间都给不了，好什么好。”
丁行文叹了口气，语气有些羡慕：“我倒是羡煞周总旗，离开了长林所后自建一所，躲过了被抓壮丁。”
“不过周总旗真是好大的手笔，你这柳河所的规模，啧啧，花了不少银子吧？”
“还好，勉强能够接受。”
周阳随意回答了一句，不准备在这个话题里深聊。
事实上，建造这所兵堡，几乎将他榨干。
光是那四座铁桦木箭塔，每座造价就高达八百两白银，掺了铁砂的夯土墙，每垒一丈就要耗费五十两。
更不用说各种设施还有黑树林上的那座哨塔，杂七杂八加起来，差不多都花了八千两银子。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周阳直接开门见山：“丁总旗突然来找我，是有何事？”
“是有一事，需要周总旗和我走一趟。”
“什么事情？”周阳细问。
丁行文回答，语气有些凝重：“近来边关动荡严重，我长林所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剿灭了数队蛮族斥候，百户大人怀疑眼下这个局面里，咱们势必与蛮族掀起一场至少十数万人的大战。”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咱们百花县虽然位置偏僻，但之前白龙山一战中你也看见了，已经有蛮人看中了这里，我等若不联合起来共同防御，真要等到大战开启，无论是百花县还是你我，必将成为战场中的冤魂。”
周阳听到这里，神色也重视起来。
“所以百户大人认为，要进行一次商讨。”
略加思索，周阳点头：“行，你且等候片刻。”
说罢，他叫上一人牵来马匹，带上吴胜，杜双，黄二狗三名心腹以及十五名精锐。
“走吧。”
“周总旗带这么多人？”丁行文惊讶道。
“习惯了。”
“好吧，跟上我。”
丁行文欲言又止，最终苦笑的摇了摇头，策马在前引路。
马蹄飞扬，踏出一道黄土绝尘。
...
...
百花县，酒楼雅间。
周阳带着三名心腹，跟着丁行文登上三楼。
在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子带领下，来到一处雅间，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典雅，紫檀木的桌椅泛着暗光，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角落的青铜香炉青烟袅袅。
雅间四角立着青铜仙鹤灯盏，鹤喙中吐出袅袅青烟，在雕花穹顶下结成祥云纹样。
八仙桌旁坐着两名男子，正是白发苍苍的孟县令与身着白衣，儒雅犹如书生的李雄川。
“周总旗，许久未见了，快快落座。”
李雄川见周阳进门，微笑的招了招手，让其坐下。
孟县令则沉默的喝着茶，袅袅白烟下，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在蒸腾水雾之中若隐若现，看着周阳，目闪贪婪的光芒。
“孟县令，李大人。”
周阳拱手，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桌上菜肴精致，香味扑鼻，每一碟菜肴都价值十数两银子。
周阳看也没有看，开口问道：“不知两位大人今日设宴，所为何事。”
一直沉默的孟县令放下手中茶，声音沙哑道：“周总旗何必着急？先尝尝这‘玉楼春’的鲈鱼，刚从南湖运来，鲜嫩得很。”
周阳想了想，拿起筷子夹了一筷鱼肉放入嘴中，毕竟两人修为官位都要比他高一层。
鱼肉入嘴，入口即化，颇为美味。
周阳也忍不住道了声不错。
“老夫想问问，周总旗对当今天下有何看法？”孟县令忽然开口问道。
周阳放下筷子，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
“天下？”他抬眼，语气平淡：“李某不过一介武夫，只知守土安民。朝廷如何，江湖如何，与我何干？”
“哈哈，不愧是周总旗，有这个想法太过正常了，只不过当今天下，咱们大元的圣人沉迷享乐，哪能管的上我们这些底层和百姓，要我看来，这世道，迟早是要乱咯。”
李雄川啧啧感叹，忽地话音一转，语气有些玩味试探之意。
“但周总旗，若是这天下要乱了，你也不在意不成？”
周阳叹了口气：“谁又会想战乱？除了野心家以外，谁不想和平，不过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乱世也好，盛世也罢，李某的刀，只斩该斩之人。”
“好一个只斩该斩之人，”李雄川笑了起来，笑意复杂：“对于周总旗而言，哪些人算得上是该斩，该杀之人？”
“欺凌百姓者，该杀，动我家人者，该杀，蛮狗，该杀。”
“那若是有一天。”
“蛮狗彻底扳倒了大元，你又该如何，假如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答应，便是前途光明，至少是为蛮族的百夫长，日后更是成将帅希望，周总旗如何做？”李雄川笑问。
周阳放下茶杯，语气平静。
“李大人莫非不知道一个道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话音落下，雅间内骤然一静，唯有茶水烧起的咕噜冒泡声。
“哈哈哈！”
李雄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豪迈的拍着周阳的肩膀，连胜赞叹：“不错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周总旗心中所想，也正是我的想法。”
“如此，那我也不必继续说这些废话了。”
李雄川说罢，招了招手，让丁行文推来一座沙盘。
周阳目露疑惑。
便见李雄川伸出一指，在一处山峰位置划出一条沟壑。
“黑树林到柳河村这数十里区域，是周总旗你的柳河村管辖区，请问如今你手下有多少能用之兵？”
“二百人，”周阳面无表情的回答。
“好，”李雄川重重点头沉声道：“你这两百人，将这片区域给我守好。”
“并且这段时间里，随时等候我的命令，本官带人驻守百花县，一有命令，还望周总旗即刻前往。”
周阳双眸微微眯起。
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问道：“百户大人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白龙山那一战，难道周总旗就不觉蹊跷吗？”李雄川反问道。
“结合最近边关的局势，多留点心眼，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周阳沉吟片刻，在几道视线注视下，缓缓站起身来，拱手：“我明白了。”
“大人若有需要，我即刻带人支援。”
“如此就好，”李雄川也站起身来，握住周阳的手，脸上浮现出笑容：“有你这等将帅之才的人物，我也安心了许多了。”
“大人说笑，职责所在。”
众人笑呵呵的说罢，一时间觥筹交错，气氛欢快。
盏茶功夫后，周阳起身拱手告退，带着黄二狗一行人离开。
等他离开后，雅间当中原先的轻松气氛瞬间一沉，压抑而充满算计，乃至杀意的气息弥漫开来。
李雄川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他缓缓放下酒杯，指尖在桌面上敲出一串沉闷的声响。
“他起疑了。”
“你那种试探，周阳但凡有些智慧就会起疑，”孟县令淡淡说道，浑浊老眼闪过一丝不屑讥讽。
“李大人，看书还是看的太少了。”
毕竟是武官出家，再装文雅，哪怕披上一层书生长衫，也藏不下长衫里的粗大肌肉。
“那又如何？”
李雄川勾起冷笑：“百花县这四面八方的官道，都已让我封锁，他再如何警觉，也逃不了了。”
“本来还想给他一个机会，既然他不要，那就弄死吧。”
“老夫已经让人去了。”
孟县令抿了一口茶水。
“哦？下手这么快？”李雄川诧异道。
“呵。”
孟县令站起身来，在丁行文恐惧惊骇的目光下。
嗤！！
血肉撕裂，孟县令那犹如树皮般的苍老面容，嘴角咧嘴笑起来，却是直接撕裂至耳根。
能吞下一整颗脑袋的狰狞笑容大张，孟县令眼眸之中，充斥贪婪之色。
“李大人，你又不是不知，老夫融合了古之饕餮的血脉，血祭还有几日开始，老夫这些日子只能苦苦压抑冲动，和你们这等气血强盛的高手在一起，可知我用了多大的耐力压下心中食欲？”
“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气血冲天的年轻人，难道李大人还要让老夫继续压制？”
口水如溪流从嘴角处落下，腥臭而恶心。
李雄川眉头紧锁的后退两步，连道自然。
妖门的这些高手，当真一个比一个恶心。
说是人类，倒不如说是半妖了。
...
...
夕阳西下，残阳悬挂天边，染红半边天空。
周阳一行人骑马离开百花县，路途之中，‘军师’黄二狗策马贴近周阳，压低声音。
“老大，我感觉李雄川那些人有点不对劲。”
“嗯，”周阳点了点头，神情阴沉，他当然也看出了不对。
略加思索，周阳道：“等回去过后，我写一封信，你让两个实力不错的兄弟带上即刻前往虎啸营交给王校尉，老子怀疑李雄川这人有了反意，就算他没有，也得提前准备。”
“是。”
“大人且慢！！”
突然，旁边的吴胜猛然一提缰绳，战马近乎人立而起，双足扬起黄土。
他拔出长刀，指向一侧山坡位置，眼神凝重，声音发紧。
“有人！”
吴胜话音一落，队伍立即有所动作，提盾架枪，杜双瞬间拉开大弓。
周阳眼神一厉，右手提起战马一侧的大枪。
顺着吴胜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山坡灌木丛中，隐约站着几道身影，没有半点躲藏的意思。
“来者何人！”
周阳沉声喝问，手中大枪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山坡上那几道身影却纹丝不动，如同扎根的枯木。
“桀桀桀...”
几人缓缓逼近，共四人。
为首一人，笑容阴冷声音嘶哑难听，年纪约莫四十岁左右，单手持刀，阴翳的眸子之中尽是杀意。
而在周阳眼中，这四人的信息词条全部浮现眼前。
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