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低下头,额前几缕汗湿的碎发狼狈地垂落,遮住了她瞬间惨白扭曲的脸颊和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胸腔!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的失态如此明显。低头捂嘴,肩头剧烈耸动的瞬间。
陈丽丽一直密切注视着乔家欣的反应。乔家欣目光锁定电视屏幕瞬间的呆滞、难以置信、瞳孔地震般的剧烈收缩,再到猛然捂嘴、低头、身体剧烈颤抖的全过程,被她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
一种莫名的、夹杂着鄙夷和扭曲嫉妒的兴奋瞬间冲上陈丽丽的神经。她的眼珠滴溜溜乱转。
“看个财经新闻也这么大反应?嫂子……啧啧啧……”陈丽丽故意拉长了调子,声音里充满了尖酸的揣测和毫不掩饰的恶意挖苦,“怎么?被那个什么傅总的帅样子看傻眼了啊?”她扭过头,夸张地对陈铭泽挤眉弄眼,“哥!你看嫂子!盯着电视眼都不眨!看见帅哥心都飞了吧?!”
她站起身,手里还捏着半片薯片,扭着腰几步蹿到厨房门口。她的目标可不是乔家欣捂着的嘴,而是乔家欣放在料理台边缘、那碗刚刚被乔家欣撇过一次油花、重新热过、准备盖盖子放冰箱里过一夜好送去给林薇的滋补汤!
滚烫的汤汁还在汤碗里微微荡漾着,表面结起一层薄薄的油膜,浓郁得发腻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乔家欣的大脑还处在被那一瞬特写镜头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极端耻辱造成的剧烈震荡中,根本无法对陈丽丽靠近的动作做出及时反应。
就在她低头强行吞咽、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腥甜灼痛的瞬间!
陈丽丽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猛地“无意识”向前一挥——不偏不倚,正正撞在乔家欣端着那碗滚烫热汤的手腕内侧!
一切快得如同电影慢镜头回放。
“哗啦——!!!!”
滚烫的、还咕嘟冒着小泡的浓稠汤汁,带着强大的冲击力,整个泼洒!大半碗的热油热汤,如同烧红的烙铁倾泻而下,精准无比地浇在了乔家欣刚刚从冰冷洗洁精水中抽出、还未放下(她捂嘴时,右手下意识撑住水槽边缘)的右手手背上!
滚烫!
难以想象的剧痛在神经末梢炸开!瞬间传递到大脑最深处!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皮肉、深入骨髓!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刺破了房顶!乔家欣条件反射地猛地抽回手!身体因为剧痛和骤然失去平衡向后踉跄一步,脊背“砰”地一声狠狠撞在冰冷的冰箱门上!巨大的撞击力让她眼前金星乱冒!
痛!铺天盖地!灭顶之灾!
整个右手手背瞬间红肿一片!皮肉像被高温蒸汽烫熟了一样,火辣辣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疯狂蔓延吞噬她的意志!烫出的水泡肉眼可见地在红肿的皮肉上鼓胀起来!大大小小,明晃晃一片!薄薄的皮肤被下面涌出的液体撑得透明发亮!边缘狰狞泛红!像是恶鬼在地狱岩浆里冒出的脓包!惨不忍睹!
汤汁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流,浸透了衣袖,流到冰凉的地板上,混入之前的油污和冷水里,发出轻微的“嗤”声。浓烈的腥膻混合着药材的怪异香气充斥了整个厨房。
“哎哟——!!”
与乔家欣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的,是陈爱华更加尖锐、更加变本加厉的尖叫怒吼!
“乔!家!欣!你这个扫把星!!瞎了你的眼了?!你怎么搞的?!!”陈爱华完全无视了乔家欣那瞬间红肿恐怖、水泡密布的手,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泼洒了一地的汤和那个空了的大半的汤碗,心疼得脸上的横肉都在抽搐!她甚至激动地扑向散落在地上的汤料——一块昂贵的羊肚菌(乔家欣特意找渠道买的高档货),现在混在油汤碎瓷片里。
“我的汤啊!全糟蹋了!全糟蹋了!!这么好的野生羊肚菌!这得多少钱啊?!炖了一下午的心血全没了!!天杀的败家玩意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烫坏你了?!活该!!你怎么不把你自己手剁了?!你明天拿什么去伺候薇薇?!!”她捡起那块羊肚菌,又嫌恶地看着黏糊糊的汁水,气得跳脚。仿佛那一地的汤和那块菌,比乔家欣这只“废了”的手贵重千万倍。
陈丽丽则捂住了嘴,往后退了半步,缩到厨房门框另一边,避开了流淌的汤汁。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愧疚,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狡黠和得逞的光芒,声音带着夸张的、假惺惺的惊讶和无辜:
“哎哟妈呀!嫂子你怎么……唉唉唉,我不是故意的,真没拿稳……你看你也是,非站那么近干嘛?烫着手了吧?多疼啊……”尾音拖得长长的,轻飘飘的。那眼神分明在说:痛吗?活该。看你明天怎么去!她甚至悄悄地对厨房外她哥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陈铭泽终于离开了那张温暖的沙发。
他一直冷眼旁观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当滚烫的汤汁泼在乔家欣手背的瞬间,他确实皱紧了眉头,也站起了身。他几步走到厨房门口,高大的身影再次停在了那片明暗交界线上。
他的目光,越过地上还在散发热气的污迹和狼藉的碎片,越过捶胸顿足咒骂他妻子的母亲,越过一脸虚伪无辜站在角落的妹妹,最后落在了那个倚着冰箱、身体因为剧痛和撞击微微蜷缩、右手臂僵硬抬起、那只手背红肿惨烈、布满了狰狞水泡的女人身上。
厨房昏暗的光线下,乔家欣的脸像一张失血过多的白纸,冷汗顺着她额角鬓发滑落,留下冰冷的湿痕。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咬破了皮肉,一丝刺目的鲜红顺着苍白的嘴角蜿蜒而下,给那张痛苦绝望的脸增添了一抹惊心动魄的凄厉。那双看向他的眼睛,此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怒火、惊愕、耻辱,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荒漠般沉寂的悲凉,和被剧痛逼出来的生理性水光。
陈铭泽看着。
看着她的惨状。
看着她手臂上浸透油污的衣袖。
看着她手背上那一片片恶鬼吐出的脓泡。
他的眉头依旧紧皱着。那紧锁的眉间,没有丝毫心疼、惊惧或慌乱。那里只堆积着浓重得化不开的——不耐烦!一种被麻烦粘上、被无谓干扰打断思考、被迫处理烂摊子的极度不爽的烦躁!
仿佛她的痛苦,远没有泼洒的汤重要,远没有惊扰到他重要,远没有林薇明天喝不上这汤重要!
他开口。声音冷硬、低沉,没有半分温度,如同淬了冰的刀子:
“杵在那里看什么?!还不快去把手冲凉水?!”
命令。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甚至连冲凉水这种常识性的急救处理,都要以呵斥的语气下达。
他的眼神甚至没在她可怖的烫伤上停留超过两秒。他的目光扫过厨房的混乱,扫过被彻底毁掉的汤锅,最后落在了一旁墙角的家用医药箱上——乔家欣收拾家里时特意放在厨房显眼位置以防磕碰烫伤的备用箱。
“家里药箱有烫伤膏!”
他冷冷地补充道,语气像在打发一个犯了错的下人。
“一点小伤大惊小怪!”
他不耐烦地斥责道。
“嘶——”
冰冷的自来水终于喷洒在灼痛欲裂的手背上。
乔家欣站在狭小封闭的卫生间里,背死死抵着冰冷的门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抑制着不让自己因为剧痛而呻吟出声。
水很冷。刺激得伤口更加刺痛。
但水下的手背,那片令人作呕的红肿和水泡却真实地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凉水带来的短暂麻痹效果极其有限,神经末梢每一次传来被烫熟了的痛觉信号,都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陈丽丽刻意的“失手”。
陈爱华恶毒的诅咒和泼汤如泼金的控诉。
陈铭泽……那冰冷的、看麻烦般的眼神……那句“一点小伤大惊小怪”……
冷水冲刷着创面,带走表面污浊的油腻,却带不走皮肉下沸腾的灼烧感,更带不走灵魂深处蔓延开的、比岩浆更滚烫更绝望的悲鸣和彻底的寒冷。
客厅里。
母子三人重新落座。陈铭泽阴沉着脸,低头看着手机邮件——大概是林薇发来的,询问汤送到了没有?陈丽丽又重新窝回了沙发里,咔嚓咔嚓啃着薯片,脸上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得意,偶尔瞥一眼紧闭的卫生间门。陈爱华还在厨房门口心疼地清理着地上相对完整还能再利用的“滋补料”,一边嘟嘟囔囔骂骂咧咧:“……败家玩意儿……好好的汤……明天还得重新买料炖……糟践东西啊……”
电视声音不知何时又被调大了些,此刻正播放着一段舒缓的钢琴背景音乐,冲淡了空气中残留的紧张气息。仿佛刚才那场充斥着尖叫、羞辱和滚烫热汤的风暴,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短暂雷雨,过去了,就过去了。他们的生活秩序很快恢复如常。
只有卫生间里那个用冷水冲洗着惨不忍睹手背的女人,和门板上无声蔓延的水渍,在证明着刚才发生的、足以冻结一颗心的暴行。
冷水流过伤口,刺骨的寒意顺着脉络向四肢百骸蔓延。水龙头单调的哗哗声像是永无止境的雨声,敲打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每一滴水砸在伤口上都像冰针在扎,让被高温灼烧的神经一阵阵抽搐。然而,这物理性的剧痛,在此刻她混沌一片的心海面前,却成了唯一的真实锚点。
陈丽丽撞过来时那刻意放大的动作、假到不能再假的表情……
陈爱华尖酸刻薄吼出的每一个字……“扫把星”、“不下蛋的鸡”、“沾晦气”、“洗身子”、“赎罪”……
陈铭泽那张脸上,除了烦躁和被打搅的不悦,还有什么?有一丝一毫对妻子被滚油烫伤的震惊吗?有一丁点对刚才发生在他眼前那场拙劣恶意的追究吗?
没有。
通通没有!
他甚至只关心——泼掉的汤,明天拿去喂谁?!
而那定格在财经新闻上的、傅时钦冰冷如霜雪的特写镜头……
如同雪上加霜。
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嘲笑!将她过往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爱恋,在这一刻映照得一文不值!如同散落一地的烂泥!
手背上的痛楚随着冷水的持续冲刷,从剧烈尖锐的灼烧逐渐转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带着麻木感的钝痛。那密密麻麻、此起彼伏的水泡,在惨白灯光下反射着湿漉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光泽。薄皮之下,淡黄色的组织液清晰可见。每一次神经的跳动抽痛,都在提醒她这具身体正在经历的摧残。
客厅里的喧闹和厨房门口的絮叨终于完全消散了。世界陷入一种虚假的安宁。
水还在流。
她像一尊被冰冷水柱浇筑的石像,定定地站在洗脸池前。
左手慢慢抬起,伸向右手臂上被汤汁浸湿、紧紧粘在烫伤红肿皮肤上的那块布料。指尖冰冷,带着细微的颤抖。她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将那黏附在滚烫剧痛伤口上的袖子,艰难地、小心翼翼地剥离开。
布料与皮肉分离时轻微的撕扯感,带来一阵钻心的锐痛,让她的呼吸都滞住了一瞬。
冰冷的空气终于接触到烫得冒火的手背。
更冷了。
也更痛了。
冰冷的空气和皮下滚烫的灼痛交织,冰火两重天的酷刑在皮肉之间反复凌迟。
终于。
她猛地关掉了水龙头。
“嗒。”
世界彻底安静了。
只有洗手池光滑冰冷的边缘上,水滴缓慢聚集、滴落的轻响。
“嗒。”
“嗒……”
她缓缓抬起头。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惨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宣纸,了无生气。散乱的额发湿漉漉地黏在光洁却此刻毫无血色的额角和鬓边。那双曾经明亮动人、闪烁着骄傲或狡黠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个空洞、毫无光采的窟窿。浓密的睫毛垂着,像两片被打湿的、沉重的鸦羽,掩盖住所有的惊涛骇浪和即将喷薄的岩浆。脸上唯一的一点颜色,是下唇被自己咬破的伤口渗出的、已经变成暗红的血痂。如同一个残破的木偶脸上,点下了一颗不合时宜的朱砂痣。
这镜中人是谁?
是谁?
乔家欣。
那个曾经拥有让傅时钦那双冰冷眼睛都露出错愕光芒的肆意张扬……
那个为了身边这个叫陈铭泽的男人,可以决然抛下唾手可得的繁花似锦,固执地踏入这片泥泞,以为能点石成金的傻瓜……
那个甘愿褪去羽衣走进凡尘、像飞蛾扑火般燃烧着自己的光和热去温暖陈铭泽、养活陈铭泽一家的笑话……
在这一千多个日夜的消磨里,被一点一点抽干了灵光、磨平了棱角、碾碎了脊梁……最终,在这片黏腻阴冷的油污里,把自己也腌渍成了一块咸腥的抹布……
无声地站在冰冷昏暗的水汽中,镜中的女人嘴角极其极其缓慢地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
是抽筋。
那是一种彻底的、冰冷彻骨的、连恨意都无法再点燃的……死寂。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空洞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时间,看到了那个在聚光灯下扬言要用才华证明自己的爱人;看到了婆婆拿到新金戒指时假意的夸赞;看到了小姑子用她卡刷爆的奢侈品账单;看到了今天电视屏幕上那一闪而过的、睥睨众生的男人;看到了那碗滚烫的汤如何泼下……
看到了……林薇……以及陈铭泽对那个女人的“体谅”和“温柔”……
身体里的最后一簇火苗,终于,彻底熄灭了。连一丝青烟都没留下。
她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关节。伸手握住卫生间冰冷的金属门把手。
拉开。
厨房里的景象如常。婆婆陈爱华正在把挑拣出来的汤料残渣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保鲜盒,准备“不浪费”明天自己热热吃。陈丽丽窝在沙发里刷短视频,发出刺耳的傻笑声。陈铭泽坐在一旁看手机,屏幕微光照着他冷硬的侧脸。
她走到厨房门口,脚步无声。
冰冷、空洞、死寂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陈铭泽的脸,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客厅重新热闹起来的背景音,像一块沉入深渊的寒铁,不带一丝涟漪:
“汤好了,明天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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