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包厢里,名贵的红木圆桌上杯盘狼藉,每一道菜都价值不菲,可此刻在杨辰和苏建军的眼里,却跟路边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苏建军的眼睛是红的,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愤怒和焦虑。
他那身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城里人派头,在听到电话里妹子哭声的那一刻,就碎得一干二净。
此刻的他,就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像铁块,只想冲出去,用最原始的方式,把伤害他家人的杂种撕成碎片。
“妹夫,李主任他能行吗?记者?巡查?那都是多大的人物,能听咱们的?”
苏建军的声音沙哑,他搓着手,第一次对杨辰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在他看来,天大的道理,也不如自己的拳头来得实在。
现在就该杀回去,把王家那帮人打怕了打服了,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杨辰没有回答,他只是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苏建军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
“哥,喝口水,润润嗓子。”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股异于常人的镇定,像一剂镇静剂,强行压下了苏建军心头的部分燥火。
苏建军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打了个哆嗦,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妹夫,我……”
“哥,我知道你急。”杨辰打断了他:“婉儿是我媳妇,暖暖是我闺女,我的家被砸了,我比你更急更想杀人。”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但苏建军却从那平淡的语调里,听出了一股让他都心头发寒的杀气。
他知道,妹夫是真的动了怒。
只是他的愤怒,不像自己这样张牙舞爪,而是像火山下的岩浆,在沉默中积蓄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
“王富贵死了,死得不明不白。王家人不报警,先砸我的家,这事儿就像一出早就排练好的戏。”杨辰看着苏建军,一字一顿地分析。
“他们就是想把我们逼回去,逼我们动手,只要我们一动手打了人,那性质就全变了。到时候,他们是死者家属,是受害者,我们就是行凶的恶霸。人命官司,沾上了这辈子都别想洗干净。”
苏建军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光想着打回去解气,却没想过这背后的圈套。
如果真像杨辰说的,他们兄弟俩一回去就跟王家人打起来,就算把对方全打趴下,又能怎么样?
巡查一来,看到一个死人,一群伤员,再听王家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他们兄弟俩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那石三,也太毒了!”苏建军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
“毒?这才哪到哪。”杨辰冷笑一声:“他这是想让我永世不得翻身。所以,我们不能按着他写的剧本走。”
“他想看我狼狈地滚回去,被一群人围着吐唾沫。我偏要风风光光地回去,让他看看,谁才是爷。”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被敲响了。
李卫国去而复返,他的脸色有些凝重,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三十岁上下,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背着一个硕大的帆布包,包里鼓鼓囊囊,像是塞着相机。
他眼神活泛,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看人的时候总习惯性地推一下眼镜,带着审视的味道。
另一个则完全不同。四十多岁的年纪,国字脸,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
他穿着一身便装,但腰板挺得笔直,走路龙行虎步,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只是站在那里,就让苏建军感觉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杨辰兄弟,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李卫国指着那个戴眼镜的:“这位是省晚报的王牌记者马东,马记者。别看他年轻,好几篇轰动全省的报道,都是出自他手。”
他又指向那个国字脸的中年人,语气更加郑重:“这位是市巡查局刑侦科的赵卫东,赵队长,是我的老战友,过命的交情。”
杨辰心里一凛,李卫国这人情给得太大了。
记者请来一个王牌,巡查直接请来了一尊市局刑侦科的大神。
这已经不是帮忙了,这是在给他撑腰。
“马记者,赵队长,给你们添麻烦了。”杨辰伸出手,不卑不亢。
马东只是轻轻握了一下,便松开了,他推了推眼镜,开门见山:“杨辰同志,李主任说,你那儿有大新闻。”
“具体怎么个大法,你得跟我说说,我时间宝贵,要不是看李主任的面子,这种村里的邻里纠纷,我可没兴趣跑一趟。”
他的话很直接,带着一线记者的傲气和职业性的怀疑。
苏建军一听这话,脸就拉了下来,刚想发作就被杨辰按住了。
杨辰不以为意,反而笑了。
“马记者快人快语,我喜欢。”他给几人重新倒上茶:“不知道马记者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没有?”
马东一愣,点了点头。
“我们靠山村,穷了几十年。我呢,侥幸在外面学了点本事,赚了点小钱。”
“想着回报乡里,就带着大家伙一起开山路,采山货,想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一点。眼看着乡亲们的腰包一天天鼓起来,新房子也快盖好了,可村里原来的蛇不乐意了。”
杨辰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很有力道。
“这条蛇,以前把全村人都当成他的口粮,大家辛辛苦苦一年,大半都要被他刮走。现在,大家不给他当口粮了,他急了,就想咬死那个带头反抗的农夫。”
“他先是想断我的财路,没成功,现在他干脆弄出一条人命,栽赃到我头上,想把我彻底踩进泥里,让所有想跟着我过好日子的乡亲们都看看,这就是跟我杨辰作对的下场。”
“马记者,您说,这是一个简单的邻里纠纷吗?不,这是一场新与旧的斗争,是富裕和贫穷的斗争,是一个刚刚燃起希望的村庄,和一个想把它拖回黑暗的恶势力的斗争,这个新闻,够不够大?”
一番话说完,马东的眼睛亮了。
他是个记者,对故事有着天生的敏感。
杨辰描绘的这个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一个带领乡亲致富的青年英雄,被旧恶势力疯狂反扑,这里面充满了戏剧冲突和价值导向,绝对是能上头版头条的好材料!
“好,这个故事,我接了!”马东一拍大腿:“明天我跟你走一趟!”
解决了记者,杨辰又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卫东。
“赵队长,我知道您工作忙,规矩多,我不敢奢求您偏袒我,我只求一个公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刘伯给他的账本,放到了桌上。
“赵队长,死者王富贵,是靠山村的前任村霸,这是他这些年的黑账。”
“上面不仅有他欺压乡里,贪污公款的证据,更有他和县里一个叫石三的药材商,倒卖来路不明药材的记录,数量巨大。”
“我怀疑王富贵的死不是自杀,更不是我逼的,很有可能,是他的同伙为了封口杀人灭口,再顺手把这盆脏水泼到我身上,一石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