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夜色正浓。
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宛如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悄然无声地驶出靠山村。
驾驶室中,司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退伍老兵,眼神沉稳,寡言少语。
后排挤坐着杨辰、苏建军和换上便服的赵卫东。
卡车的车厢内,并未装载货物,而是藏匿着赵卫东的另外两名手下。
汽车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在寂静的山路上,传至远方。
苏建军首次乘坐这种大卡车,且是在夜间执行如此惊险的任务,整个人兴奋得如同孩童一般。
他时而望向窗外,时而回头看向赵卫东,欲言又止,唯恐打破这紧张的氛围,憋得满脸通红。
赵卫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杨辰明白,他犹如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狮子,全身的肌肉都处于随时爆发的状态。
杨辰的内心同样难以平静。
他深知,此次邻县之行,不仅关乎案情的走向,更关乎他整个商业版图的生死存亡。
刘伯是这个局中,最后且最为关键的一枚棋子。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天色微明之际,卡车终于抵达邻县那座,名为黑山的小煤矿。
此地比靠山村更为偏僻荒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煤灰味。
低矮的工棚、简陋的矿井架,以及那些在晨曦中,如鬼魅般晃动的矿工,构成了一幅充斥着压抑与贫穷的画面。
赵卫东的手下早已在此接应。
“赵队,人就在最里面那个工棚里,我们派人看守,他一整晚都未出来。”
“带我们过去。”
工棚内,光线昏暗,气味刺鼻。
刘伯蜷缩在角落的一个草堆上,整个人瘦得面目全非,浑身脏兮兮的,宛如野人。
他的眼神中充满恐惧与呆滞,看到有人进来。
立刻如受惊的兔子般,抱着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浑身颤抖不已。
“刘伯!”杨辰轻声唤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刘伯的身体猛地一颤,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
当看清来人是杨辰时,那呆滞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杨,杨辰。”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相互摩擦。
“是我,刘伯,我来接你回家。”杨辰缓缓向他走去。
刘伯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拼命摇头道:“不,不回家!”
“不能回去,回去会死的,她就是回去了才死的。”
他所说的“她”,显然指的是他的妻子,王婶子。
“他们是魔鬼,是魔鬼。”刘伯抱着头,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
赵卫东向杨辰使了个眼色。
杨辰心领神会,蹲下身子,直视着刘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刘伯,你看着我。”
“你还记得把账本交给我时,说过什么吗?”
刘伯愣住了。
“你说你不想再过这种,提心吊胆,被人当狗使唤的日子了。”
“你说你想堂堂正正地做人,想让你的孩子,以后也能挺直腰杆。”
杨辰的声音,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击在刘伯的心上。
“可是现在,你看看你自己,躲在这里,像老鼠一样。”
“你老婆死了,你连回去给她烧柱香的勇气,都没有。”
“你把唯一的希望,那本账本给了我,如今却连站出来指证凶手的胆量,都没有。”
“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妻子吗?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我……”刘伯的嘴唇颤抖着,眼泪混着煤灰,从干裂的脸颊上流淌下来。
“我知道你害怕。”杨辰的语气缓和下来。
“你怕石三,怕他报复你,但刘伯,你看看我身后这些人。”
他指了指赵卫东等人:“他们是市里来的巡查人员,是专门抓捕坏人的。”
“只要你肯站出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他们就能将石三那伙人,一网打尽!”
“到那时,不仅能为你老婆报仇,整个靠山村,整个县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刘伯,机会只有一次,是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还是像条狗一样,在这里躲一辈子,你自己抉择!”
杨辰说完便站起身,不再看他。
工棚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刘伯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决定。
许久,许久。
“我说……”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刘伯挣扎着从草堆上爬了起来。
他的腰杆逐渐挺直。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恐惧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逼至绝境后的疯狂与仇恨。
“我全都说!”
……
与此同时,靠山村。
天色已然大亮。
村委会的大院里,一夜未眠的村民们,终于按照杨辰的要求,将所有山货打包完毕。
一个个精致的竹篮和木盒,整齐地码放在院子里,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别致。
这已不似一堆土特产,更像是一件件精美的工艺品。
马东的相机,如实记录下了这一切。
他的稿子,腹稿已打了一遍又一遍。
标题他都想好了——《一个村庄的涅槃:当黑恶势力的阴云,遭遇勤劳致富的阳光》。
苏婉指挥着众人,将打包好的礼篮,小心翼翼地搬上停在村口的那辆大卡车。
她的脸上虽带着倦意,但眼神中却充满坚定与希望。
就在此时,几辆巡查吉普车,呼啸着从县城的方向驶来,在村口停下。
车上下来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巡查人员,为首的正是金州巡查局的副局长。
“赵卫东人呢?”副局长找到钱所长,沉声问道。
“赵队他好像带人出去了。”钱所长战战兢兢地回答。
副局长眉头一皱,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对讲机响了。
是赵卫东的声音。
“报告领导,我是赵卫东。人证刘伯已经找到,他已全部招供。”
“王富贵,系石三指使手下灌药杀害,并伪造自杀现场。”
“王婶子系石三手下威逼利诱,畏罪自杀。”
“所有证据确凿,嫌疑人石三及其两名主要同伙,刚刚在邻县的高速路口,被我们人赃并获!”
赵卫东的声音顿了顿:“另外,我们在石三的车上,搜出了大量,来路不明的珍稀药材。”
“以及一本详细的行贿账目,涉及县里多名干部,请求指示!”
对讲机里一片沉默。
几秒钟后,副局长那威严的声音响起:“干得漂亮,赵卫东,我命令你,立刻将所有嫌犯和证物,押回市局。”
“这个案子,由市局直接接手,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瞬间传遍整个靠山村。
石三这个在县城作威作福、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笑面虎倒台了!
院子里,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村民们欢呼雀跃,相互拥抱,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压在他们心头多年的大山,终于被搬开了!
苏婉看着这一切,眼圈也红了。
她明白,这一切,都是那个还在外奔波的男人,为这个村子,为这个家,拼搏而来的。
当满载着山货和希望的大卡车,在全村人的欢送中,缓缓驶出村口时。
杨辰、苏建军和赵卫东,也正好乘坐着另一辆车,与它交错而过。
车窗里,杨辰望着那辆远去的大卡车,望着车旁欢呼的乡亲,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苏建军激动地,一拳砸在杨辰的肩膀上:“妹夫,你看到了吗?咱们赢了,赢了!”
杨辰点了点头,是啊,赢了。
这一局,他不仅保住了自己的生意,更是借助石三的倒台,为自己未来的商业帝国,扫清了一个巨大的障碍。
更为重要的是,他用一场漂亮的釜底抽薪之策,彻底赢得了靠山村的民心。
从今日起,他杨辰便是靠山村当之无愧的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