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卫凌然终于开口,故作冷淡:“小家主,你是如何从山脚到达此处的?你手无灯盏,看得见路?这林中的瘴气,你身子受得住?”
“凌然哥哥,你有所不知,我们祝家世代生活在此,对于镜墟山的山林环境,早就习惯了。而且,我在未当家主之前,经常被上任家主丢进镜墟山惩罚,有时白日,有时夜里,次数多了,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哪条路可以走,哪条路会死人,至于瘴气,起初有过几次濒死的经历,所幸老天怜我,莫名其妙的让我活了下来,久而久之,瘴气便对我没用了。”
祝宁并不忍心欺骗卫凌然,所以她选择了实话实说,只是关于她身体里住着薛昭妖魂,且是薛昭用妖力护住她的事情,她不能泄露分毫。
从方才卫凌然处置风妖的情况看,卫凌然定是玄门中人,且是个得道高人,薛昭不是他的对手,一旦被他知晓,或察觉到薛昭的存在,薛昭怕是会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意识到这一点,祝宁不由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她昨日看到卫凌然的第一眼,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纯善正气,所以推测他可能出身玄门,于是步步试探,没想到,一不小心,竟捞到了条大鱼!
可凡事有利必有弊,现今面对卫凌然,保护薛昭,反而成了祝宁最头疼最重要的事。
好在,薛昭的本体是人,并非妖,只一缕残魂寄居在祝宁的身体里,与她的人类气息早已相融,只要薛昭沉睡,她不召唤薛昭,而卫凌然也不祭出血符,至少在表面上,卫凌然应该不会发现的。
可这种心理,是存在侥幸的,卫凌然除了血符外,究竟还有多大的法力、多强的法器,祝宁不清楚,所以,她不敢赌!
心思几经流转后,她慢吞吞的伸出手,轻轻拽住了卫凌然的袖子,难过的口吻道:“凌然哥哥,你不相信我吗?”
卫凌然对祝宁筑起的心墙,本就不太坚硬,祝宁这一示弱,卫凌然立马破防,“小家主,我略懂针灸推拿,待回去后,我帮你看看腰伤。”
“真的?”
祝宁倏地抬头,墨瞳似缀满了星辰般璀璨晶亮,“凌然哥哥好棒哦,那就拜托凌然哥哥啦!”
卫凌然心脏愈发柔软,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抚上祝宁的脑袋,带着安抚的意味,语气也温柔了许多,“你从前受了很多苦吗?能在这座山里活下来,是很不容易的。”
祝宁鼻尖突然一酸,如鲠在喉,“我……我没什么的,就是命硬了点儿。”
卫凌然又轻抚了几下,才收回了手,他斟酌着用词,说得比较婉转,“小家主,或许把人扔进镜墟山,是你们祝家常见的惩罚手段,但你自己也受过这些苦,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下场。所以,能否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换个惩罚?”
祝宁一时没有说话。
卫凌然沉沉一叹,又道:“小家主,你就当我是多管闲事吧,我这个人,虽然不是出家的和尚,对万物慈悲,可也终究做不到无动于衷。犯小错,小惩大戒即可;犯大错,扭送官府,以律法治之。如此,是不是更合适?”
祝宁终于有了反应,她双手抱拳,朝卫凌然躬身一礼,神色郑重道:“多谢凌然哥哥教诲,祝宁谨记在心,日后绝不再犯!”
卫凌然郁积的心结,一下子散开了,他俊美的脸庞,扬起了欣慰的笑容,“小家主,既如此,我们去找那五个被惩罚的家丁吧。”
祝宁乖巧的点头,“好。”
卫凌然即道:“我方才发现那边有人类的气息,但妖气也不少,你跟在我身边,千万不要自己乱走,知道吗?”
“嗯,我听凌然哥哥的。”祝宁一口应下。
卫凌然挪动步子,跨过苔藓,进入左边斜坡下方的丛林。
祝宁亦步亦趋的跟着,状似不经意的随口问道:“凌然哥哥,你不怕吗?难道你也是特殊体质?那些瘴气,对于外界的人,可是杀人的毒气,你又是怎么闯过来的?”
卫凌然一滞,信口编了个理由,“我,我们行商的,走南闯北,也偶尔会遇到瘴气,所以日常有准备除瘴的药丸。”
“哦,那妖气呢?你怎么发现的呀?你是学过玄门术法吗?”祝宁像个好奇宝宝,接着追问。
卫凌然步子顿下,回头看了眼祝宁,眼底划过纠结,他到底要不要说真话呢?欺骗一个信任他的小姑娘,似乎不是君子所为啊!
可是,理智又告诉他,祝家和妖祸案有关,祝宁也并非表面上的单纯,万一坏了事儿,谢骋非打死他不可!
想到谢骋对犯人的残暴,卫凌然情不禁的打了个冷颤!
祝宁见状,立刻表达关心,“凌然哥哥,你冷吗?是不是得风寒了?”
“没有,我……我就是突然感觉渗得慌。”
卫凌然勉强找到一个借口,可说完,身后没了声响,他便知道,他这拙劣的演技,是骗不过这个精得跟猴儿似的小姑娘的。
“我不是什么玄门弟子,但我有幸得到过一枚厉害的符咒,若是遇上妖精山怪,符咒就会有感应,还会替我挡灾除妖。”
“哇,凌然哥哥是好人有好运呀!”
真假掺半的话,说的人心虚,不敢回头,听的人知道是假的,但懂得适可而止,过犹不及,所以聊天的气氛很是和谐。
二人穿过一片难行的荆棘丛,来到了山腰,此处有块巨大的岩壁,壁上从高而下淌着绿色的水,下方是一个圆形的石坛,绿水一刻不停歇的落入石坛,但石坛却像个无底的洞穴,永远落不满。
如干涸的人血颜色的藤条,从岩壁两端垂下来几十根,藤条上长着巴掌大的叶子,叶子边缘缀着银色的细毛,风一吹,细毛便发出女婴的哭声,时而凄厉,时而伤心。
而藤条的末端,卷着几个黑糊糊的东西,形状十分庞大,卫凌然数了一下,刚好是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