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的手停在了其中一本封面已经严重磨损的合订本上。
“这一本。”她睁开眼，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光，“1948年，秋。这里面……有很淡的，关于暴力和悲伤的残留气息。”
王野和黄天祥精神同时一振！
两人立刻合力将那本沉重的合订本搬到桌子中央，小心翼翼地翻开。
泛黄脆弱的纸页散发出浓重的霉味，记录着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里，江城每日的琐碎与动荡。
“找‘城东’，‘火并’，‘绸缎庄’这几个词……”王野轻声说。
黄天祥虽然读书不行，但找茬的眼力却是一流。他瞪大了眼睛，像鹰一样扫视着那些混乱的版面。
“妈的，全是些鸡毛蒜皮的破事！不是物价飞涨，就是某某官员纳妾……等等！”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了社会新闻版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那是一篇只有豆腐块大小的报道，标题用的是最小号的字体：
《城东匪徒内讧，殃及商铺失火》
王野和柳心莲立刻凑了过去。
报道内容极其简短，措辞也充满了那个时代的官方腔调。大意是说，城东有帮派分子因利益纠纷发生火并，期间不慎引燃了旁边的“通源绸缎庄”，大火将绸缎庄焚烧殆尽，肇事匪徒均已在混乱中毙命或逃窜，官方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通篇报道，都在刻意将其引向一桩普通的刑事案件，字里行间没有透露任何可疑的细节。
但王野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通源绸缎庄！城东！火并！
所有关键词都对上了！
“就是这个！”王野压抑着激动，低声说道，“这一定是官方为了掩盖真相，故意发布的假新闻！”
“地址呢？地址写了吗？”黄天祥急切地问。
王野的目光迅速在报道里搜寻，最后定格在了文末的一行小字上：“事发地为城东五马街中段……”
五马街！
王野立刻掏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输入了“五马街”三个字。
屏幕上跳出一行冰冷的提示：未找到相关地点。
“果然……”王野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
柳心莲的猜测是对的。这个地方，在今天的江城，已经不存在了。
“他娘的！”黄天祥低声咒骂了一句，“线索又断了？”
“不，不是断了。”王野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恰恰相反，是接上了！我们已经知道了具体的事发商铺和街道名称。这比大海捞针要强一百倍！我们现在需要一份四十年代的江城老地图，和现在的地图做对比，就能大致确定五马街的位置！”
就在这时，王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胡青青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搞定，回来。”
……
当王野三人风尘仆仆地赶回归心客栈时，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院子。
胡青青正坐在石桌旁，一边悠闲地喝着白素素给她泡的蜂蜜柚子茶，一边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她的脸上，带着一种猎人满载而归的、志得意满的微笑。
“看你们这副表情，有收获？”胡青青挑了挑眉，率先开口。
“找到了！”王野将图书馆的发现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通源绸缎庄，五马街！但是这条街已经消失了。”
“消失的街道，正好配得上消失的英雄。”胡青青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她将笔记本电脑转过来，推到众人面前，“你们负责搞定‘死’的街道，而我，找到了一个‘活’的地图。”
屏幕上，是一份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的人物档案。
档案的抬头，是一个让王野心头一震的名字：林晚秋。
“这是……”
“林文轩的亲妹妹。”胡青青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找她可费了我不少功夫。林家的户籍在解放后有过几次迁移，五十年代中期，他们卖掉了老宅，彻底从公众视野里消失了。”
“我查阅了当年的房产交易档案，顺藤摸瓜，才找到了他们家搬迁后的街道。再通过街道办几十年来的人事档案、入学记录、工作分配、婚姻登记……一层一层地筛查，终于把她给挖了出来。”
胡青青指着屏幕上的信息，语速飞快：“林晚秋，今年86岁，退休前是江城一所中学的语文老师。丈夫已经过世，没有子女。目前独居在城西的‘常青苑’小区，一个很老旧的家属院。”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份档案上。
一个找了哥哥几十年的妹妹，一个背负着整个家族悲伤和秘密的老人，一个活了八十六年的、孤独的灵魂。
他们终于找到了她。
“干得漂亮！”黄天祥由衷地赞叹了一句，这一次，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调侃，全是佩服。
“我……我这就去准备一些水果和补品，”白素素抹了抹眼角，小声说道，“明天……明天去看望老奶奶。”
“不。”
柳心莲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她看着屏幕上的地址，缓缓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去。”
“为什么？”王野不解地问。
柳心莲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中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平静：“你们想过没有，我们以什么身份去见她？”
“地方志办公室的？文史研究员？还是……归心客栈的捉鬼人？”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啊，他们该怎么自我介绍？
告诉一个八十六岁的老人，他们是来调查她哥哥牺牲的真相？这无异于在她早已结痂的伤口上，再狠狠地划上一刀。
告诉她，我们能通灵，能见鬼，准备请她哥哥的英灵出山？恐怕老人家会直接把他们当成骗子或疯子打出去。
“林晚秋老人，是解开谜题的钥匙，但她同样也是受害者家属。”柳心莲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她找了几十年都放弃了，说明这件事对她的伤害有多深。我们冒然上门，用一个无法解释的理由去揭开她的伤疤，这不叫尊敬，叫残忍。”
王野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柳心莲说得对。他们被找到线索的兴奋冲昏了头脑，却忽略了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最基本的体恤。
“那……那怎么办？”胡青青也皱起了眉，“总不能找到了人，却什么都不做吧？”
院子里，再次陷入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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