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这是典型的“囚徒困境”。坦白，可能会死；但不坦白，或者别人比你先坦白了你的罪行，你可能会死得更惨。而那条匿名的规则，更是将人性中最阴暗的猜忌与自保心理，彻底激发了出来。
“我……我识字不多……”一个声音颤抖着响起。
“没关系。”胡青青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黄天祥会‘帮’你写的。当然，他要是写错了什么，或者不小心捏断了你的手，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吼！”黄天祥适时地咆哮了一声，掰了掰砂锅大的拳头，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
再无人敢有异议。
降卒们排着队，默默地上前领取纸笔，然后散开，在角落里或蹲或坐，开始了这场关乎生死的“答卷”。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每个人都在飞速地权衡利弊。自己的罪行，要交代到什么程度？是避重就轻，还是彻底坦白以求宽大？而举报别人……那个曾经与自己称兄道弟的同僚，他会不会也在写我的黑料？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原本还算平静的降卒之间，眼神的交流开始变得闪烁、怨毒、和提防。
王野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白素素已经靠在他腿边睡着了，似乎这场人性的考验，还不如她梦里的糖果有趣。
柳心莲站在王野身后，看着胡青青用如此简单的手段就将这群桀骜不驯的妖魔恶徒玩弄于股掌之间，内心再次被深深震撼。她原以为，王野的团队，只是他一人强大。现在看来，无论是负责智谋的胡青青，还是负责暴力的黄天祥，都绝非等闲之辈。
归心客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胡青青面无表情地回收了所有“答卷”，然后就在石桌上，开始了他惊人的信息处理工作。
他的十指快如幻影，将那些纸张分门别类。左手边，是个人陈述；右手边，是匿名举报。他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迅速地在两堆信息中进行交叉比对。
“张三，狼妖，自述最亏心之事为劫掠商队，错手杀一人。但有三份匿名举报指认，他曾屠戮一整个村庄，只为炼制一件邪器。”
“李四，山精，自述特长为寻矿探脉。举报材料中无人提及他有重大恶行，反而有两人提到他曾暗中接济过被抓来的人族苦力。”
“王五，人族修士，自述……”
胡青青的低语，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的大脑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一张无形的、由罪恶与功过交织而成的大网，正在他的手中缓缓成型。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面有刀疤的熊妖忍不住了。他是黄四郎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此刻见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狐妖对自己生杀予夺，心中那份凶悍之气再也压抑不住。
“老子不写了！”他猛地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让老子出卖兄弟，门都没有！”
他这番话，说得颇有几分“义气”，顿时引起了几个相熟恶徒的共鸣。
胡青青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黑风，黄风堂第七小队队长。三年前，为了抢夺一株血灵芝，亲手将自己的副队长推下悬崖。一年前，奸杀人族女子一十三名。半月前，因为赌钱输了，将手下一名兄弟的妻女卖进了黑市。我说的，对吗？”
那名叫黑风的熊妖，脸上的“豪气”瞬间凝固，转为一片煞白。他怎么也想不通，对方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得如此清楚！
“你……你血口喷人！”他色厉内荏地咆哮道。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胡青青将几张纸条抽了出来，“这里，有五份举报，都指向了你。看来，你的人缘，不怎么样啊。”
黑风彻底慌了，他知道自己完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怒吼一声，妖气爆发，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万钧之力，直取胡青青的头颅！
“老子先宰了你这个搬弄是非的狗头军师！”
他想拼死一搏，挟持胡青青来换取一线生机。
然而，一道比他更快、更重的黑影，瞬间挡在了胡青青面前。
是黄天祥。
“俺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黄天祥咧嘴一笑，不闪不避，同样一拳轰出。
“轰！”
两只大小不成比例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响起。黑风那看似强壮的手臂，在黄天祥的拳头下，如同朽木般寸寸断裂！巨大的力量余势不减，直接轰进了他的胸膛。
黑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凹陷下去的胸口，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到死都想不明白，黄鼠狼跟熊妖有可比性吗？为什么力量的差距会如此悬殊。
“噗通。”
尸体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全场死寂。
这血腥而直接的镇压，彻底碾碎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与反抗的念头。
胡青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甚至没有看那具尸体一眼，只是轻轻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继续埋首于他的筛选工作。
东方，天际线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胡青青终于直起了身，他拿着一份用鲜血作为朱砂，在背面画上了不同记号的最终名单，走到了王野面前。
“掌柜的，幸不辱命。”他恭敬地递上名单，“一共九十四人。按照您的吩咐，分为了三类：可堪一用者，六十一人，以圆圈标记；戴罪立功者，二十二人，以三角标记；至于最后这十一人……”
他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罪大恶极，手上血债累累，毫无可用价值，我用红叉标出。”
王野接过名单，目光从那十一个画着红叉的名字上一一扫过。
然后，他走到了所有降卒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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