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灶房里，升腾起袅袅的白烟。
陶锅中，菜粥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米粒被熬煮得软糯开花，与切得细碎的青菜叶融为一体，散发出清淡而温暖的香气。
林凡用木勺轻轻搅动着，看着锅里简单的食物，心中一片宁静。
这粥是为小雅熬的。
自从那天回来后，她就一直昏睡着，呼吸均匀，面色红润，只是不醒。
丹神他们来看过，只说心神消耗过度，需要静养，并无大碍。
林凡这才放下心来。
他盛出一碗菜粥，用托盘端着，小心翼翼地走向卧房。
屋内的光线很柔和，小雅安静地躺在床上，像一只蜷缩起来的小猫，睡颜恬静。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秀气的眉头偶尔会极轻微地蹙一下，仿佛在做什么不甚愉快的梦。
林凡将粥碗放在床头的木桌上，搬了张凳子坐下。
他没有叫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拨开她脸颊边的一缕乱发，动作轻柔得生怕惊扰了她。
这姑娘，明明拥有着那般恐怖的力量，睡着的时候，却单纯得像个孩子。
林凡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有一个人，需要自己照顾，也全心全意地依赖着自己。
这让他觉得，这朴实无华的田园生活，多了一份牵挂，也多了一份名为“家”的温度。
他不知道，就在他这般安然的注视下，小雅的意识，正经历着一场席卷灵魂的滔天风暴。
……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方向。
意识像是坠入了一口没有底的深井，不断下沉，下沉。
这是哪里？
我是谁？
一片混沌之中，名为“小雅”的意识在茫然地发问。
忽然。
一点光芒，在极远处的黑暗中诞生。
紧接着，那点光芒急速放大，瞬间吞噬了所有的黑暗！
一段段不属于她的，被血色浸染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冲进了她的意识深海。
画面展开。
时间仿佛被拉回了数十万年前。
那是一方古老的遗迹，脚下是崩裂的青石板，上面铭刻着早已失去神性的符文。
抬头望去，天穹不是蓝色，而是破碎的星空，一颗颗死寂的星辰悬挂着，散发着微弱的惨白光芒。
空气里，弥漫着时间腐朽的味道。
一道身影站立在遗迹中央。
她身穿赤色战裙，风华绝代，一头长发如燃烧的火焰，即便静立不动，周身也自然散发着一股君临天下的霸道气息。
那是年轻的凤清瑶，圣王境的她，已经展露出未来女帝的无上风姿。
她的目光，锁定在前方的一座残破祭坛上。
祭坛中央，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如心脏般跳动着的光源。
那是这片遗迹的核心机缘。
就在她准备动手的瞬间。
另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祭坛的另一侧。
那是一名身穿玄色长袍的青年，面容俊美，气质阴沉，一双眼眸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他同样是圣王境的修为，周身环绕着淡淡的死亡法则气息。
幽天恒。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一句废话。
下一瞬，两股截然不同的恐怖威压轰然对撞！
轰！
凤清瑶动了。
她玉手捏印，一只巨大的火焰凤凰凭空凝聚，带着焚尽万物的恐怖高温，朝着幽天恒扑杀而去。
“哼。”
幽天恒发出一声冷哼。
他单手向天，无穷无尽的死亡之气汇聚而来，在他掌心化作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刀，对着那火焰凤凰当头斩下！
刀锋与火焰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法则层面的湮灭与吞噬。
光明与黑暗，生命与死亡，两种极端的力量疯狂侵蚀着对方。
整片古老的遗迹在这股力量下开始剧烈颤抖，大地崩裂，空间扭曲。
两人的战斗从遗迹之内，一路打到了域外星空。
凤清瑶身后浮现出女帝虚影，一掌拍出，数颗死寂的星辰当场炸裂成宇宙尘埃。
幽天恒则化身死亡君主，所过之处，星空都失去了光泽，陷入永恒的死寂。
他们是彼此修行路上，遇到的第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那种震惊与欣赏，在激烈的厮杀中不断滋生。
最终，还是凤清瑶更胜一筹。
她的道，是守护与光明的霸道，一往无前，纯粹无比。
她抓住幽天恒一个极细微的破绽，一指点在他的胸口。
炽热的凤凰真火瞬间贯穿了他的护体死气，将他重创。
幽天恒的身影从星空中坠落，砸回了遗迹的废墟之中。
凤清瑶缓缓降落，拿走了那团机缘，却没有对他下杀手。
幽天恒从碎石中站起，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她，眼神复杂，却没有半分怨恨。
“我输了。”
他坦然地承认。
凤清arrogance。
自此，九天仙界多了一对亦敌亦友的绝代天骄。
记忆的画面飞速流转。
两人在之后的漫长岁月中，多次在各种禁地与秘境中相遇。
有时，他们为了争夺一株神药，打得天崩地裂。
有时，他们又会成为彼此唯一的盟友，背靠着背，共同对抗从时空裂隙中涌出的恐怖魔物。
凤清瑶的道心愈发纯粹，她修的是无敌法，更修的是守护之心，她的力量光明正大，威严无双。
幽天恒的道路，却愈发偏向阴沉与诡谲，他追求最纯粹的力量，为此可以不择手段。
他不止一次地对凤清瑶的“天真”表示不屑。
“清瑶，你为那些蝼蚁浪费力量，只会拖慢你自己的脚步。”
“力量，本身就是意义。守护？那是弱者的借口。”
凤清瑶只是摇头，并不与他争辩。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这份道不同，并未影响他们之间的奇妙关系。
时光荏苒。
两人双双打破桎梏，晋升准帝，成为了那个时代最耀眼的两颗新星。
整个九天仙界都在议论，未来的大帝之位，必将从这二人之中诞生。
画面，最终定格在了一场惨烈的大战中。
那是一处凡人世界，正遭受着异域魔帝的入侵。
凤清瑶为救那一方世界的亿万生灵，孤身降临，与魔帝展开死战。
她被伏击了。
数位魔君自爆，以最恶毒的诅咒污染了她的帝境本源。
就在她身受重伤，即将落败的危机关头。
一道撕裂天地的漆黑刀光，从九天仙界斩落而来。
幽天恒赶到了。
他那纯粹的死亡法则，正是魔道力量的天然克星。
两人联手，一个主攻，光明浩瀚。一个主杀，死亡凋零。
最终，异域魔帝被硬生生击退，那方世界得以保全。
大战之后，凤清瑶虚弱地盘坐在星空之中，脸色苍白，一丝丝黑色的魔气在她身上不断流窜，侵蚀着她的生机。
幽天恒站在她身前，为她护法，周身的死亡气息形成了一道任何人都无法跨越的屏障。
那是凤清瑶第一次，将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托付给另一个人。
她看着幽天恒的背影，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或许，他们的道不同。
但他，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许久之后，她体内的伤势被暂时压制住。
幽天恒转过身，看着她，眼神复杂。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
那声音，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幽幽意味。
“清瑶，你的道太光明，迟早会灼伤自己。”
“有时候，为了变得更强，必须拥抱黑暗。”
当时的凤清瑶，只当这是一句戏言，是幽天恒一贯的论调，她甚至还轻笑了一声，并未在意。
她没有看到。
在她低头调息的那一刻，幽天恒看着她的背影，那复杂的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是深深的忌惮，与更加浓烈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贪婪。
这段记忆，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意识的最深处。
而此刻，农家小院的卧房内。
安静躺在床上的小雅，那双紧闭的眼角，无声地滑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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