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由无尽星光与破碎记忆构成的混沌之海中央,萧战的意识深处,那亘古长存之物终于显露真容。
那是一架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命运织机,横亘在识海的本源之上。
古老、斑驳,每一根机杼都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一个身形佝偻、几乎与织机融为一体的老妪盘坐其上,她便是命锁婆婆仅存的一缕残魂。
她的身体虚幻透明,无数蛛丝般的命运线从她体内延伸而出,缠绕在织机之上,也连接着不远处两道稚嫩的血脉气息——萧玥与萧萌萌。
织机在无声地转动,蛛丝轻颤。
命锁婆婆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低语,那声音穿透层层时空,直接烙印在萧玥的灵魂深处:“孩子……你们……不是第十祭品……”
她的声音因虚弱而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们,是第九祭时……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魂’转世。”
话音未落,命锁婆婆抬起枯槁的手,将最后一缕凝结着她所有魂力的丝线,猛地按入萧玥的眉心。
萧玥的脑海瞬间炸开。
一幅幅被尘封的、鲜血淋漓的画面如潮水般涌现。
那是一段跨越了九个纪元的残酷轮回。
画面中,一个风华绝代、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的女子,一次又一次地登临帝座,成就无上威名。
然而,每当她君临天下,便会亲手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亲生子女,一个个封入一座阴森恐怖的“命锁祭坛”。
她看到那些婴孩在祭坛中无助地啼哭,看到他们的气运、血脉、乃至生命本源被一寸寸抽干,最终化作母亲登神长阶上的一捧飞灰。
而她和萌萌,正是第九世那对本该同样化为灰烬的双生胎。
画面一转,是父亲萧战浑身浴血,从祭坛下盗走她们最后一缕真灵,拼死送入轮回的背影。
记忆的洪流退去,现实的冰冷刺入骨髓。
萧玥的瞳孔骤然缩成一点寒芒,缠绕在她手臂上的绷带在无人催动之下,根根倒竖,发出“簌簌”的轻响,仿佛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在咆哮。
“所以……”她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话音刚落,战帝星外的天穹之上,异变陡生!
苍穹仿佛一面脆弱的镜子,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九道狭长而狰狞的血色豁口。
浓稠如墨的虚空能量从中倾泻而出,九道与苏沐雪一模一样的身影,缓缓从中踏出。
她们面容绝美,眼神却空洞而怨毒,每一尊身影的怀中,都抱着一具被烧得焦黑、仅剩骨架轮廓的婴孩尸体。
九道身影,九具小尸,她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口中发出重叠在一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那声音跨越星河,精准地传入萧玥与萌萌的耳中:“女儿……来祭我……”
“这一世,娘……不会再手软了。”
随着这句宣言,九道身影同时举起怀中的焦尸。
九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源的献祭之力冲天而起,在天幕之上交织、融合,迅速凝聚成一座顶天立地的“永恒祭坛”虚影。
祭坛古朴而邪异,无数条刻满符文的漆黑锁链从虚影中垂落,链条的末端闪烁着贪婪的血光,目标明确地指向下方的双生血脉。
“不许动她们!”萧战目眦欲裂,爆发出滔天战意,试图冲向自己的女儿。
然而,一股无形的命运之力如天堑般将他死死禁锢在原地,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分毫。
命锁婆婆虚弱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此乃共命之劫,血脉之锁……唯有共命契者……可破,可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安静叼着奶瓶的萧萌萌,突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本该天真无邪的眼眸,此刻却化作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沌。
混沌的瞳孔深处,三枚微弱却异常明亮的光点缓缓浮现。
她的小嘴离开了奶瓶,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他们在哭……”
萧玥闻言,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彻骨的冰寒。
她冷哼一声,没有丝毫迟疑地撕开了缠绕在自己右臂上的绷带!
那不是普通的绷带,而是以自身血脉混合着命锁婆婆赋予的魂丝,日夜编织而成的命运之线!
绷带离体的瞬间,便在空中舒展开来,血丝与魂丝交织,化作一条赤白相间的狰狞长龙,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逆天而上!
长龙穿空,精准地缠住了其中一道从天而降的祭坛锁链,继而猛地一甩,竟将那庞大无匹的“祭坛虚影”硬生生拉得向一侧倾斜,使其一角崩裂!
识海中,属于系统的冰冷提示音在萧玥心中响起:“天赋‘命运编织·封天锁道’触发!反噬献祭之力效果,增幅百分之九百!”
“啊——!”
天穹之上,九道母影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啸。
其中一尊投影因为锁链被缚,身形变得虚幻不稳。
她发出一声怒吼,竟脱离阵列,化作一道流光扑向萧玥,锋利的指爪凝聚着怨毒的黑气,直掏她的心脏:“不听话的乖女儿,让娘吸干了你,娘就能成就永恒帝位!”
面对这致命一击,萧玥不退反进。
她左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扣住那鬼爪的手腕,右手食指猛然指向被撕开的血色天穹,一字一句,声震寰宇:“我命由我——不由母!”
话音落,她手臂上爆燃的绷带化作一张铺天盖地的血火蛛网,瞬间将那道扑来的残影笼罩!
蛛网收紧,灼热的血火与锋利的魂丝疯狂绞杀,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那道不可一世的母影当场被绞成一团溃散的黑烟!
黑烟尖啸着,试图重新汇聚逃回天幕。
可还没等它有所动作,下方萧萌萌手中的奶瓶突然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
咕咚一声,那团黑烟竟被她像喝奶一样,尽数吸入了奶瓶之中。
小家伙砸了咂嘴,似乎觉得味道不怎么样。
奇异的是,奶瓶的瓶身上,竟浮现出一张委屈巴巴的焦黑小脸,一个稚嫩的意念从中传出:“姐姐……他说他才三岁……就被烧成了炭……”
话音刚落,奶瓶剧烈震动起来,瓶内混沌雷光翻腾不休。
命锁婆婆的残魂仿佛耗尽了最后力气,却还是欣慰地轻抚了一下萌萌的头发:“孩子,那是你上一世的三哥……他,给你留了东西。”
随着婆婆的话语,一道微弱的魂念从织机注入萌萌体内。
那魂念,正是当初小白骨拼死执守的那枚奶嘴残片的信息!
萌萌福至心灵,将一直攥在小手里的奶嘴残片塞进了奶瓶里。
嗡——!
残片入瓶,仿佛催化剂一般。
原本翻腾的混沌雷光瞬间染上了一层圣洁的净罪之光。
下一秒,一道蕴含着混沌与净化之力的光柱从奶瓶中轰然射出,直击天幕!
被光柱扫中的黑烟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如同冰雪遇阳,被尽数净化,消散于无形。
双生血脉在这一刻达到前所未有的共鸣。
识海中,命运织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一张黑白二色交织、脉络繁复玄奥的“逆命天网”雏形,在织机之上缓缓浮现。
外界,萧玥与萧萌萌背靠着背,血火绷带与混沌奶瓶的力量交相辉映。
她们抬起头,望着天幕上剩下的八道身影,齐声低语,既是宣告,也是誓言:“这一世,我们活下来了。”
随着她们声音的落下,虚空中仿佛有什么枷锁被打破了。
三道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小小魂魄在她们身边浮现,对着她们露出解脱的笑容,随即便化作光点,含笑消散。
也就在此时,战帝星远离核心的一片荒芜大陆上,地壳剧烈震动。
一座被尘封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古老祭坛遗址,在一片冲天的光芒中,缓缓从地底升起。
祭坛的石碑之上,斑驳的碑文在星光的照耀下,显露出最后的字迹:“第十祭——祭品,萧玥、萧萌萌。”
星核深处,苍老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丝震撼:“主上,她们斩断的……不仅仅是自身的宿命,而是那贯穿了九世轮回的……根。”
天穹之上,献祭之力造成的创口依旧狰狞。
剩下的八道母影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痛苦与恐惧,反而齐齐勾起一抹诡异至极的弧度。
她们的笑声重叠在一起,从最初的尖锐,逐渐变得低沉而狂热,仿佛被斩灭一尊投影,对她们而言并非损失,而是一场期待已久的盛宴,终于可以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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