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班会课，班主任在讲台上说“下个月要组织春游，去青苍山”，下面一片欢呼。顾里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香樟树，手里转着笔——红绳铃铛早上没反应，大概今天没有需要帮忙的灵魂。
“顾里，你在想什么呢？”同桌林晓晓碰了碰他的胳膊，“春游你去不去？听说青苍山脚下有个废弃的电影院，特别刺激。”
顾里停下笔：“废弃的电影院？”
“对啊，”林晓晓压低声音，“我表姐以前在那工作过，说那电影院1998年就关了，因为有人看电影的时候，突然心脏病发死了，之后就总有人说，晚上能听见电影院里有放电影的声音。”
红绳铃铛突然动了一下，很轻，像是被风吹了一下。顾里的心跳漏了一拍——又是一个执念的灵魂。
“你表姐还说什么了？”顾里问。
“她说，那个死在电影院里的人，是个放映员，姓周，特别喜欢老电影，”林晓晓翻开笔记本，在上面画了个电影院的轮廓，“听说他死前，正在放一部叫《城南旧事》的电影，还没放完，就倒在放映机旁边了。”
顾里想起苏兰的嫁衣，陈默的试卷——都是未完成的事。这个周放映员，执念会不会是没放完的电影？
春游定在周六。顾里跟爸妈说了一声，他们在电话里反复叮嘱“注意安全”，还说“等五一就回来陪你”。顾里答应着，挂了电话，摸了摸红绳铃铛——他有点想知道，爸妈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比如他的体质，比如青苍书院。
周六早上，全班在学校门口集合，坐大巴去青苍山。路上，赵磊一直在跟顾里说“电影院的鬼故事”，林晓晓则拿着相机，说要去拍“灵异照片”。顾里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青苍山的轮廓越来越近，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像是藏了无数秘密。
大巴在山脚下停下，班主任说“自由活动，下午四点集合”，大家一哄而散。顾里、赵磊、林晓晓三个人朝着废弃电影院的方向走。
电影院在山脚下的一片树林里，外墙爬满了藤蔓，门口的招牌掉了一半，只剩下“青苍电影院”四个字，油漆剥落，露出里面的铁皮。大门虚掩着，推开门时，一股霉味混着胶片的气息扑面而来，地上满是落叶和碎纸。
“哇，这也太破了吧！”赵磊踢了踢地上的碎砖头，“哪有什么放电影的声音，都是骗人的。”
林晓晓举着相机，四处拍照：“你别说话，万一惊动了‘那个’怎么办？”
顾里走到大厅中央，抬头看——天花板上的吊灯掉了一半，只剩下几根电线垂下来。左边是售票窗口，玻璃碎了，里面空荡荡的；右边是放映室，门开着一条缝，里面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红绳铃铛响了，“叮铃——”，这次的声音带着一丝暖意。顾里朝着放映室走过去，推开门。
放映室里很暗，只有放映机旁边有个小窗户，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地上的胶片上。一个老人坐在放映机前，背对着顾里，穿着灰色的中山装，头发花白，手里拿着一卷胶片，正在慢慢转动。
“周爷爷？”顾里轻声问。
老人停下动作，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很苍白，眼睛里却带着一丝光亮，像是看到了很久没见的人。“你能看见我？”
“嗯，”顾里点头，“我叫顾里，是来春游的学生。”
“学生啊……”老人笑了笑，指了指放映机，“很久没人来这里了，我还以为，再也没人能看到我了。”
他拿起手里的胶片，对着阳光看了看：“这是《城南旧事》，我最喜欢的电影。1998年那天，我放这部电影，看到一半，心脏突然疼，我想把最后一段放完，可是……”
老人的声音开始发颤，手里的胶片掉在地上，卷成一团。“我倒下去的时候，听见观众在喊‘怎么停了’，我想站起来，可是我动不了……我没放完，我答应过观众，要把电影放完的。”
顾里想起陈默的“89分”，苏兰的嫁衣——都是对“承诺”的执念。“您想把最后一段放完，对吗？”
“想，”老人的眼睛红了，“可是放映机坏了，电也停了，我试了很多次，都放不了……”
顾里走到放映机前，摸了摸机身，锈迹斑斑的。他想起青苍书院的老板，想起老板说的“铃铛的力量”。他握紧红绳铃铛，心里默念：“能不能帮他一次？”
铃铛突然响了，“叮铃——叮铃——”，声音清脆，像是在回应他。放映机突然“咔哒”响了一声，机身开始转动，小窗户里透出白色的光，照在对面的墙上——墙上竟然出现了电影的画面！
是《城南旧事》的最后一段，小英子站在船上，看着远方的山，画外音响起：“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老人激动地站起来，身体不再透明，他走到墙前，看着画面，嘴角带着笑意。“放完了，终于放完了……”
放映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林晓晓举着相机跑进来：“顾里，你们在看什么？哇！墙上有电影！”
赵磊也跑进来，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放映机不是坏了吗？”
顾里回头，看见老人的身影正在慢慢变淡，他朝着顾里笑了笑，挥了挥手：“谢谢你，孩子，我可以走了……”
“周爷爷！”顾里喊了一声。
老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放映机也停了下来，墙上的画面不见了，只剩下阳光照在墙上的光斑。林晓晓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疑惑地说：“奇怪，我刚才明明拍到一个老人，怎么照片里没有？”
赵磊挠了挠头：“刚才的电影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有鬼？”
顾里没说话，只是摸了摸红绳铃铛。他知道，周爷爷已经走了，带着完成承诺的安心走了。
下午集合的时候，顾里跟班主任说了电影院的事，班主任笑着说“你们肯定是眼花了”，但顾里知道，那不是眼花，是一个老人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终于完成了他的承诺。
大巴回学校的路上，林晓晓一直在看相机里的照片，突然，她叫了一声：“顾里，你看！”
顾里凑过去，看见照片里的电影院墙上，有一道淡淡的人影，是个老人，站在画面里，嘴角带着笑意。照片的角落，还有一丝微弱的铃铛反光。
“这是……”顾里的心里暖暖的。
林晓晓把照片存好，笑着说：“这是我拍过最好的照片，我要洗出来，放在相册里。”
顾里看着窗外，青苍山的轮廓越来越远。他想起周爷爷的笑容，想起陈默的“90分”，想起苏兰的嫁衣——每个灵魂都有自己的执念，而他，只是帮他们把执念变成了圆满。
晚上，顾里在灰色笔记本上写下：“周放映员，青苍电影院，《城南旧事》最后一帧。”他想起放映机转动的声音，想起墙上的电影画面，突然觉得，那些被遗忘的时光，其实都没有消失，只是在等着一个人，帮它们画上句号。
红绳铃铛贴在手腕上，凉丝丝的。顾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起青苍书院老板说的“还有很多像你一样的人”。他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在哪里，但他知道，只要铃铛还在响，他就会一直走下去，帮那些需要帮助的灵魂，找到属于他们的“最后一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