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运输机的机舱内,引擎的轰鸣织成一张无形之网,将感官牢牢束缚。
循环过滤的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金属与机油混合的气味。
雷暴上校坐在指挥官席位,脊背挺得像一杆插入甲板的标枪。
他的视线没有落在战术平板上,也未曾检视武器。
那道视线本身,就是武器。
一把无形的手术刀,正一动不动地剖析着对面那个闭目养神的少年,林墨。
他评估的不是盟友。
是一件刚刚挣脱束缚,极度危险,却又无法估价的活体“圣物”。
雷暴身旁,肌肉虬结的铁壁双手抱胸,姿态紧绷。
但他自己的手指,却在粗壮手臂上无意识地抓挠,动作细微而急躁,像要驱散一种已渗透进骨髓的、看不见的寒意。
机舱最幽暗的角落,鬼影的轮廓与阴影的边界正诡异地模糊。
他几乎要融进黑暗,唯有一双狼眼,透出绿光,死死锁定着林墨与苏璃。
鹰眼在机械地擦拭她那把巨大的狙击枪。
精准的拆卸、上油、组装,每一个动作都如同教科书,却反而泄露了内心的焦躁。
名义支援。
实则监视。
林墨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的呼吸平稳悠长,胸膛近乎不起伏,像一尊陷入永恒沉睡的古老石像。
苏璃侧着头,看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海。
那片浩瀚的白色,在她冰蓝色的瞳孔里,映不出任何倒影,只余一片纯粹的空洞。
他们二人,与这个狭窄、紧张的机舱格格不入。
他们自成一个领域。
像是两块被同时投入沸水的万年寒冰,非但没有融化,反而让周围灼热的敌意,都跟着一点点降温、凝固。
突然。
一阵微弱的高频震动,不经耳膜,直接在林墨的颅骨内侧共鸣。
蜂鸟的加密频道。
“情报更新。”
她的声音被极限压缩,每个字节都带着灼人的急切,注入他的意识。
“【初代厄源之心】,黑渊‘神造计划’的绝对核心。”
“它的本质,更接近‘神格’的雏形。”
“龙傲天一旦得手,他体内的‘嫉妒’特性将被彻底激活,与厄源之心融合。”
“届时,他不再是容器。”
“而是真正的……‘厄之子’。”
“实力,远超你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
林墨的眼皮,未曾颤动分毫。
机身轻微颠簸,开始下降。
雷暴解开安全扣,猛地站起身。
他高大的身影遮蔽了舱内大部分光线,投下一片令人窒息的阴影。
“落地之后。”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金属在互相刮擦,穿透轰鸣,砸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一切行动,严格按照军方路线行进。”
“任何偏离路线的行为,都必须向我报备,得到我的批准。”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墨,试图用气势压倒这个少年。
“这是命令。”
轰——
舱门向侧面滑开。
一股寒意,如同一头苏醒的无形史前巨兽,猛地撞了进来。
那不是低温。
那是一种“存在”。
一种能穿透魂能护盾,直接啃噬灵魂的绝对冰冷。
雷暴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身边的铁壁,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了一下。
一层厚重的土黄色魂能光晕在他体表紧急浮现,却在接触外界空气的瞬间,光芒黯淡,像一团被浇了冰水的火,濒临熄灭。
在这片冰雪的领地,他的土系魂能,被压制了至少三成。
鬼影的身形在空气中荡起剧烈涟漪。
无处不在的冰晶反光,让他的影子斑驳破碎,引以为傲的潜行术,被这片雪原直接废掉。
反观苏璃。
她第一个走下舷梯,迎着那足以冻裂钢铁的凛风,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股寒意,对别人是刮骨钢刀,对她,却是久违的拥抱。
她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红润。
她身后那尊冰凰虚影,在走出机舱的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
她像一条被放归无尽深海的鱼。
自由。
且致命。
林墨跟在她身后,那刺骨的寒意,同样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霜月之力,与这片天地,同源共鸣。
就在这时。
一阵低沉、狂暴的咆哮,从远处白茫茫的冰谷中滚滚而来。
几十头体型如小山的北境雪怪,从风雪中显露狰狞。
它们皮毛上布满蠕动的诡异黑纹,双眼燃烧着属于厄能量的、纯粹的疯狂红光。
雷暴的小队瞬间陷入苦战。
铁壁怒吼着筑起一道道土墙,却被雪怪一爪拍碎。
鹰眼的特制狙击弹,甚至无法击穿雪怪体表被厄能强化过的冰甲,只能发出一连串徒劳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林墨和苏璃,始终没有出手。
他们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无比蹩脚的表演。
“吼!”
一头体型格外庞大的雪怪首领,咆哮着突破防线,巨大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径直拍向魂能耗尽、动作迟滞的铁壁。
死亡阴影,笼罩了他。
就在这时。
苏璃缓缓抬手。
一根纤细修长的冰矛,在她指尖瞬息而成。
她只是轻轻一甩手腕。
冰矛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蓝色流光,精准地刺穿了雪怪首领的心脏。
巨大的雪怪,连哀嚎都未发出,整个身体就在半空被瞬间冻结成冰雕。
然后,轰然碎裂。
化作漫天冰尘,消散于风中。
几乎同一时间。
林墨拔出了腰间的黑刀。
他没有挥砍。
他只是将那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刀锋,横在身前。
嗡——
一声轻微的刀鸣,被风雪掩盖。
所有正在围攻的普通雪怪,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色厄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至高法则,从它们体内强行抽出。
那景象,如同黑色瀑布倒卷而上。
能量洪流尽数没入黑刀刀身。
雪怪们无声哀嚎,庞大身躯肉眼可见地干瘪、萎缩,最终软倒在地,化作普通的野兽尸骸。
瞬间。
战场,被清空。
雷暴看着那几个气喘吁吁、浑身挂彩的队员,再看看不远处那两个衣角都未凌乱的少年少女。
一张布满疤痕的脸,血色褪尽,惨白如纸。
他终于被迫承认。
在这片雪原之上,他引以为傲的王牌小队,才是真正的累赘。
林墨收刀入鞘。
刀身上那枚漆黑的魂晶,在吞噬了庞大厄能后,发出一阵轻微震动。
嗡。
一道微光从魂晶中投射出来。
光芒如同烙铁,直接烙印在脚下厚厚的积雪上,勾勒出一副残缺不全的地图。
地图的终点,指向一个被万年冰川覆盖的巨大山谷。
地图旁边,标注着两个散发着洪荒气息的古老文字。
【神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