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城外,夜色渐浓,
几日兼程终于抵达,幸好没有错过一年一度的花朝节盛景。
马车停稳,桑雾轻掀车帘,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夜幕之下,天都城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
街道如同长龙蜿蜒,映照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身着节日的盛装,扶老携幼,倾巢而出,但见人流如织,皆面带喜色,热闹非凡。
不远处,灯市如梦似幻,千盏明灯如同繁星点点,漂浮在夜空中,光华璀璨,融融如海。
伴随着天空中不断绽放的焰火,整个天都城仿佛化作瑶池仙境,令人心驰神往。
桑雾仰头凝望着那绚烂的焰火,不禁喃喃道:“好美。”
“桑姐姐,六陶没有骗你吧!”六陶傲娇地昂着头。
“六陶你去玩吧。”
沈折舟嘱咐六陶自行前去游玩,自己则带着桑雾漫步于繁华的街道。
街边酒肆花窗映着觥筹人影,茶棚烟雾升腾,各式各样的玩物饰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沈折舟望见桑雾头上那支破旧的木簪子,它已经磨损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却在她乌黑的发间显得格外醒目。
“跟我来。”沈折舟带着她走向不远处的一个首饰摊,“挑一个吧。”
“我的钱不够。”桑雾囊中羞涩,兜里只有几个铜板。
沈折舟大方道:“我送给你。”
可桑雾还是摇摇头,“不用了,无功不受禄。”
见她拒绝,沈折舟便不再勉强,转而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放河灯吧。”
两人来到河边,廊桥上早已站满了互诉情长的男男女女,气氛暧昧而温馨。
河道旁卖河灯的老伯见两人走近,立刻热络地招呼道:“客官!我这儿的鸳鸯河灯卖的最好,郎君与娘子情长福长,买一对吧!”
听到这话,沈折舟眉心一愣。
他刚要解释,只见桑雾像是没听懂这番话的含义,从小小的荷包里拿出几枚铜钱放在老伯手里。
接过河灯,将其中一只递给了沈折舟。
沈折舟愣了一秒,心如擂鼓,语气意外地向她询问:“你怎么买了?”
“老伯说这是卖的最好的,想来不会有错。”桑雾以为他不喜欢,“若你不喜欢,可以换别的。”
沈折舟微微攥紧了手里的鸳鸯河灯,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
“不用了,凑合用吧。”
两人走到河边,沈折舟提笔写下心愿,忍不住偷瞄了桑雾一眼。
只见她手中的纸张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
他提醒道:“将你的愿望写在上面,随河流而去,定能心想事成。”
“我没什么愿望。”
“你再想想。”
桑雾微微皱眉,陷入沉思,最终在纸上写道:【愿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写完后,她迅速将纸条折起来,放进河灯中。
桑雾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动着清澈的河水,水波推动河灯。
突然,她的目光从水面投向空中,似乎在捕捉着什么。
沈折舟利用显相符水开启妖眼,只见一条文鳐鱼跃出水面,它绕着桑雾游动,仿佛在回应她的召唤。
“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以夜飞。是文鳐鱼。”沈折舟低声,生怕惊了它,“在这喧嚣的尘世中,竟能见到如此生灵,实在难得。”
桑雾小心翼翼地将文鳐鱼托在手心,温柔地凝视着它。片刻之后,鱼儿跃回水中,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等他们逛累了,沈折舟带着桑雾来到了天都城的一家古朴客栈。
他解释:“来的匆忙,你的住处还未安置,今夜先在这里住一晚。”
桑雾并不挑剔,点点头应下。
沈折舟目送她走进客栈,六陶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交给六陶,“你去把我家隔壁的宅子买下来,然后好好打扫一番,多放一些花木。”
“头儿,一间宅子还不够您住?”
“这是给桑雾准备的。”
沈折舟此举既是保护桑雾,也是为了监视,他始终对桑雾的身份存疑。
六陶直性子,脱口而出:“缉妖司提供住宿,不必另外置办。”
“......”沈折舟瞪了他一眼,“让你去就去,别废话。”
看到他的眼神,六陶立刻改口,“属下这就去!”
沈折舟则独自去了听雨轩。
听雨轩灯火辉煌,光耀如同白昼。
楼门前,车水马龙。
厅内早已人声鼎沸,宾客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舞台之上,舞姬们身姿婀娜,长袖善舞,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令人目不暇接。
沈折舟径直走向为他预留的雅座,桌上已备好精致的酒菜。
他刚落座,一阵欢呼声便传来。
扶盈一袭绯红长裙风情万种,怀抱琵琶,款款走上舞台。一曲《霓裳》弹得缠绵悱恻,如仙乐般飘渺,令人心醉神迷。
一曲毕,扶盈悄然来到沈折舟的桌前。
轻抬皓腕,执起酒壶,为他斟上一杯琥珀色的佳酿。
沈折舟与她十分熟稔,“你这一曲,真是让人听得都舍不得离开这听雨轩了。”
扶盈眉眼含笑,朱唇轻启:“那是否也能将沈司使留下呢?”语气仿佛在试探,又似在撒娇。
沈折舟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我这不是刚办完差事就来看你了。”
“是吗?”扶盈微微嘟嘴,故作不满地嗔道:“那大人看看奴家今日这眉画得可好?”说着,她故意将脸凑近沈折舟。
面对扶盈的调戏,沈折舟早已习以为常,“我今日来是找你有事。”
扶盈收敛笑容,乖乖坐下,眨巴着大眼睛说道:“我就知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沈折舟要了一副笔墨纸砚,放在她面前:“劳烦你把天都如今时兴的纹样料子写下来,还有珠钗首饰、胭脂水粉,都帮我记下来。”
“你要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干什么?”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道:“大人,您这是有心上人了?”
“你想多了。”沈折舟眼神微微闪躲,又强调,“颜色款式要素净些的。”
扶盈敏锐地察觉他的小慌乱,不再多问,提笔记录。
另一边,独自待在客栈的桑雾肚子饿得直叫唤,她从窗户望见街对面有卖包子的小摊。
便起身去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往回走时,她注意到一个扎着小辫的小男孩,那一头红发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他脚步极轻,动作敏捷,悄无声息地靠近蒸笼,掀开盖子,迅速抓起几个包子揣进怀里。
桑雾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个小家伙。
他十分机灵,得手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灵巧地挪到旁边的糖饼摊顺了几张饼,这一番操作下来,竟没有一人发现。
他七拐八拐,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似乎对这片区域极为熟悉。
桑雾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突然,小男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愣愣地盯着她。随即他看到桑雾腰间挂着的缉妖司腰牌,顿时脸色大变,惊叫一声,撒腿就跑。
慌乱中,他怀里的包子糖饼一路跑一路掉。
桑雾在后面一边追一边捡。
直到跑进一个死胡同里,无路可逃,他只能停下脚步,怯生生地看着桑雾。
桑雾将捡起的食物递给他,柔声说道:“你别怕,我不抓你。”
“骗人!你是捉妖师!”小男孩涨红了脸。
“你是赤鼠对吧。”
“嗯嗯。”小男孩点了点头。
“赤鼠爱偷食,但从不害人。最重要的是妖力低微,造不成什么威胁。我说的对吧?”
他再次点了点头,眼中依然带着戒备。
“捉妖师也不是什么妖都抓。”桑雾向他提议,“以后你等再晚些,好多摊主都会把卖不出的食物送人,那时你再去要,他们见你如此可爱一定会给你的。”
小男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终于露出了一丝腼腆的笑容。
他紧紧搂着怀里的食物,憨憨地说道:“我妹妹最爱吃这家的糖饼。”
桑雾让开道路,语气温柔:“你走吧。”
赤鼠露出感激的眼神,蹦蹦跳跳转身离去,十分可爱。
谁知才离开几步。
一支诛妖箭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风声极速射来。还未来得及反应,那箭已精准地刺穿了赤鼠。
他身体猛地一颤,随即无力地倒下。
桑雾赶忙上前抱住他。
赤鼠躺在她怀里,眼中满是惊恐与不舍,却已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小小的身躯化作点点光斑,缓缓消散在空中,甚至连内丹都未来得及凝结。
而瞬间箭矢飞来的方向,一名男子正缓步走来,手中长弓尚未放下,他正是缉妖司二处的翟郡,也是缉妖司的副司使。
翟郡神情冷漠,透着几分不屑与傲慢,仿佛刚刚的杀戮不过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桑雾:“它是一只连内丹都没有的妖,从未害人,你为何要杀它?”
翟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缉妖司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他看到桑雾的腰牌,打量着她,“一处,原来是沈折舟的人。”
又问:“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我是新加入缉妖司的。”
“哦?”翟郡似乎看穿了她的身份,“你就是那个可以看到妖的少女。”
没想到他竟然对一处的消息了如指掌。
翟郡假惺惺地上前搀扶起桑雾,“既然都是同僚,那就由我带你一起逛逛这天都城吧。”
“我看今日已晚,不如改日再说。”桑雾婉转拒绝。
可翟郡却不不肯松手,“今夜是花朝节,最热闹的时候,不看可惜了。”
他强行将桑雾带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翟郡将车帘轻轻掀开。
“天都很美吧,你仔细看看。”
桑雾顺着窗口向外望去。
只见马车绕过繁华的市集,穿过幽静的小巷,最终绕城整整一圈,直到天快要亮了,翟郡才让马车驶回了缉妖司。
这是桑雾第一次到缉妖司,确是被强制扭送来的。
缉妖司那高耸入云的门头上,泛着冷冷的光泽,透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放眼望去是绵延的台阶,两旁的游廊古朴而曲折。
台阶尽头,主殿巍然屹立,庄严肃穆,四周的偏殿则显得矮小一些,却同样透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很快,翟郡以请她喝茶为由,将她带到了一间偏僻的屋子关了起来。
折腾了一夜,桑雾十分疲惫。
困意来袭,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将她惊醒。
侧耳倾听,确认声音来自隔壁,她透过墙上一个洞口大着胆子看去。
一只兔妖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各种残酷的刑罚轮番上阵,最终被剥离妖骨,惨死当场。
而行刑的人正是翟郡。
很快,翟郡就从隔壁离开,来到桑雾所在的房间。
他手拿一块帕子不紧不慢擦着血迹,随后将帕子地丢在桑雾面前的桌上,嘴上却热情问着,“这茶好喝吗?”
桑雾沉默不语,她深知翟郡此举是杀鸡儆猴。
翟郡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不会对你如何,只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他拿出一张天都城的详细地图,摊在桌上,“只要把你看到的所有妖在图上标记出来,我就放你走。”
原来强行带她逛城是这个目的。
若她照做,天都城将迎来一场无差别屠杀,无数无辜的生命将因此丧生。若妖被激怒,奋起反抗,天都也将迎来一场浩劫。
桑雾故作犹豫地拿起桌上的朱笔,而后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叉。
翟郡顿觉自己被耍,瞬间暴怒,抬手便给了桑雾一巴掌,她白皙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道明显的红肿。
“敬酒不吃罚酒!”
桑雾吃痛的皱眉,却没有就此低下头。
她坚定地看向翟郡,“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翟郡脸色阴沉:“今日你不写也得写!”
桑雾冷冷回应:“你做梦。”
翟郡的高高举起,却被一声巨响拦在了半空中。
他回望的瞬间,大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踹开,木屑四溅,扬起一阵呛人的粉尘。
门口,几名二处守卫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沈折舟手握掌命伞来势汹汹,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兽。
见到桑雾脸上上那道刺眼的巴掌印,沈折舟怒从心头起。
他出手如电,翟郡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按在地上,拳头如雨点落在身上。
“翟郡,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我的人动手!”
翟郡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他强忍着疼痛,故作镇定地说道:“我只是请她过来喝茶,这也不行?”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一处和二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若有下一次,二处就没有必要存在了。”沈折舟不动声色威胁道,“副司使,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在我面前你永远要俯首。”
“是。”翟郡咬着牙不甘,“入缉妖司是要通过三道关的考核,而她只是你的一句话,恐怕难以服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沈折舟拉起桑雾的手准备离开,她却不肯挪步。
桑雾则径直走到翟郡面前,没有一丝犹豫甩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在屋内回荡。
沈折舟一愣。
桑雾平静地说:“是你先打我的。”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原本凶狠严肃的沈折舟差点笑出声来。
离开的路上,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小巷中。
桑雾突然停下脚步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缉妖司?”
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猜测道,“该不会是你派了暗哨盯着我,所以才能及时发现吧。”
“当然不是,是六陶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桑雾喃喃,“那六陶怎么知道的?”
“不清楚,或许是他的狗鼻子?”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座清幽的宅院前。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十分雅致,花木摇曳。
沈折舟示意桑雾进去。
“这是你家?”桑雾好奇地问,四下打量着。
“这是你家。”沈折舟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就住在隔壁。
得知是她的家,桑雾却没有欣喜。她站在院中,心中默默盘算着要多少钱才能住得起这样的地方。
沈折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便谎称:“这是缉妖司安排的住处,不用你花钱。”
他还准备了新衣服和首饰,提醒桑雾换上。
桑雾再次疑惑地问:“我见缉妖司有统一的衣服。”
“你来得匆忙,还未有你的衣服,你穿这些吧。”
换好衣服的桑雾走出来,沈折舟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对此很满意。
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款式简单,却是用上好的真丝料子制成。浅碧色的纹样绣花在衣襟和裙摆处点缀,显得格外雅致。衣裙的窄袖设计配上不长不短的披帛,既方便她行动,又增添了几分柔美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桑雾,里面是伤膏,“你脸上的伤,用这个很快就能好。”
“谢谢。”桑雾伸手接过,又问,“翟郡说的三道关是什么?”
她心中还是在意翟郡那句:难以服众。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不必想这些。”沈折舟打包票,“有我在,他们不敢说什么。”
“但是我在意......”桑雾声音清却坚定。
见状,沈折舟耐心地解释道:“三道关,就是术法、鉴妖、身手。”
“我都不会。”
“若你有心,我教你。”
“明日就教我吧,我想早日通关,名正言顺进入捉妖司。”桑雾眼中透露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沈折舟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你先休息。明日我来寻你。”
说完,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沈折舟前脚刚走,门口便传来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打开门,却空无一人。
一只精致的木盒静静地放在门边,木盒夹着一张洒金的红纸,纸上赫然写着一个“贺”字。
桑雾将盒子搬进屋内,打开发现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名贵珠宝,价值连城。
她初到天都,无亲无友,这究竟是谁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