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
其名曰河,却无岸堤。
亿万星辰是它的流沙,在无尽的银色光华中起落沉浮。每一颗星,都曾是一方大千世界的骨殖。
这条瑰丽到冷酷的长河,贯穿了三十三重天,无始,亦无终。
如此景象,足以让前世任何一位天文学家癫狂,跪地膜拜这宇宙的终极奇迹。
但林玄不是。
他站在这条河上,只感到一种被无限壮丽所反衬出的,极致的渺小与悲凉。
他,林玄。
前世,死于工位。
“996福报”的忠实践行者,在连续一个月无休的加班后,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ICU的天花板,便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再度睁眼,他成了天河水军的一名巡逻卒。
最低等的那种。
一个随时可能化为宇宙尘埃的炮灰。
“过劳猝死,转生成仙……这算哪门子的福报?”
林玄的手掌攥着一杆长戈,金属的冰冷顺着掌心,一路刺入神魂深处。他站在巡天仙舟的船头,仙舟同样冰冷。
他的仙躯孱弱,人仙初期的修为,在这片真仙遍地走、天仙多如狗的天庭,连尘埃都算不上。
身侧,同队的“战友们”面无表情。
他们的动作机械划一,眼神空洞得像是被天河之水冲刷了亿万年,磨平了所有叫做“自我”的东西。
口中,重复着万年不变的巡逻口令。
“癸字营七队,巡行庚三水道,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这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仙界?
不。
这是一个戒律比KPI更严苛,等级比金字塔更森严的超级职场。在这里,完不成任务,不会被辞退。
会死。
神魂俱灭的那种。
就在这时,一股威压毫无征兆地从远方天际横扫而过。
仙舟上,包括林玄在内的所有天兵,身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按下,齐刷刷地垂下了头。
呼吸,都停滞了。
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一名天仙境的中尉官,驾云路过。
林玄的头垂得更低,却能清晰“看”到那股威压中毫不掩饰的意念。
那是一种看虫豸的眼神。
一种随时可以抬脚碾死,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漠然。
这种感觉,林玄太熟悉了。
前世,他耗费三个通宵做出的方案,被部门主管轻飘飘一句“不行,重做”,扔进了垃圾桶。
当时,主管的眼神,就是这样。
无力感,像是沉重的枷锁,勒得他喘不过气。
憋屈,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魂上。
命运,从来不曾被自己掌握分毫。
更深的寒意,自脑海深处炸开。
那是融合这具身体时,一同接收到的,一些破碎的、属于洪荒天道的记忆片段。
他“看”到了。
看到瑶池的仙子与凡人私通,天罚降下,神血将南天门染得赤红。
看到未来的某一日,封神大劫开启,漫天神佛如同下饺子一般陨落如雨。金仙喋血,大罗难逃!
那是一场席卷三界的恐怖浩劫。
而他,一个天河水卒……
连成为那场大劫中一朵小小浪花的资格都没有。
或许,只是某位大能斗法时的一声怒喝,一个余波,就能让他连同这艘仙舟,一起化为虚无。
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
林玄的手,死死攥住了长戈。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冰冷的金属触感,像一根针,刺入他混乱的思绪,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
“前世,我没得选。”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压抑着无声的咆哮。
“在无休止的内卷中耗尽生命,像个笑话一样死去。”
“这一世,我来到了这个力量主宰一切的世界!”
他猛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穿过了麻木的同僚,穿过了冰冷的仙舟,穿过了亿万星辰组成的浩瀚长河,仿佛要刺穿那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天道!
前世,在病床上感受生命一点一滴流逝的无力。
今生,预见到自己注定飞灰湮灭的恐惧。
两种极致的绝望,在他心中交织、碰撞、发酵,最终化作了一股焚天煮海的怨气与不甘!
“凭什么!”
这两个字,在他的神魂中炸响,如同惊雷。
“凭什么我的命运,要由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随意摆布!”
“我不要再当蝼蚁!”
“我不要再像个设定好的程序,麻木地、毫无意义地,等着死亡的降临!”
一股最原始、最疯狂的求生欲,混合着对命运的滔天恨意,如同一颗被投入岩浆的种子,瞬间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巨木!
它瞬间占据了林玄的整个心神。
他要活下去。
要在这危机四伏的洪荒,在这冰冷刻板的天庭,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真正地,用自己的手,扼住命运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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