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迁小区的路灯像蒙了层陈年油垢，昏黄的光透过飞蛾密集的翅膀，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飞蛾扑打灯泡的“嗡嗡”声没个停歇，翅膀的碎屑时不时飘落在肩头，混着单元门口花坛里飘来的酸馊味——那里的杂草疯长到半人高，塑料袋缠在灌木枝上，废纸箱被雨水泡得发胀，夏夜的潮气裹着腐烂物的腥气，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一呼吸就觉喉咙发堵。?
韩承岳架着烂醉的老周往电梯走，对方的头歪在他肩膀上，酒气混着汗味热烘烘地扑过来，脚步虚浮得每走一步都要晃一下。周婶跟在后面，手里攥着老周滑落的短袖，嘴里的数落没停：“让你少喝点，磊子升学宴也不是这么喝的，回头醒了又喊头疼……”少年周磊落在最后，双手插在裤兜，无聊地踢着路边的青石板碎块，石子滚过地面的“嗒嗒”声，在这沉闷的夜里格外清晰。?
电梯门“叮”地弹开，金属摩擦的脆响刚落，身后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花坛里的灌木被猛地撞开，枯枝断叶溅起半米高，惊得藏在草里的蟋蟀瞬间噤声。?
一道黑影像离弦的箭似的贴地疾窜，快得只剩道灰影掠过地面，连路灯都没来得及捕捉到完整轮廓。韩承岳只听见身后传来半声短促的“唔”，是周磊的声音，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捂住，下一秒就没了动静。他猛地回头，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瞬间沉到了底——?
是刀疤脸水某。?
他左脸的三道纵向刀疤在昏光下泛着青白色，比通缉令上的照片更显狰狞。浑身裹着层淡淡的暗红气焰，像蒙了层挥之不去的血雾，连指尖都透着股铁锈般的腥气。他一只手死死捂住周磊的口鼻，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臂像铁钳似的拦腰箍住少年，周磊的双腿徒劳地蹬了两下，脚尖绷直又垂下，眼皮很快耷拉下来，显然是被一击打晕。刀疤脸把周磊扛到肩上，低下头，用舌尖慢慢舔过嘴角凸起的尖锐犬齿，沙哑的低语像砂纸磨过木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细皮嫩肉的小娃娃……心肝最是爽脆，比上次那个老头的强多了。”?
“磊子！！”周婶的尖叫瞬间撕破夜空，她疯了似的往前扑，指甲几乎要抠进韩承岳的胳膊，被他死死拉住。电梯里的老周酒劲全醒了，挣扎着要往门外冲，却因为醉得太厉害，踉跄着撞在轿厢壁上，额头磕出红印也顾不上，只扒着门嘶吼：“放开我儿子！”?
韩承岳的脑子“嗡”的一声，血液往头顶涌，耳边的尖叫、嘶吼都变得模糊，只剩下一个念头——把周磊抢回来。他将老周往电梯深处一推，又按住要冲出去的周婶，急声喊了句“看好周哥，别出来！”，自己像头被激怒的困兽，低吼着冲出电梯。?
刀疤脸见他扑来，眼中红芒骤然亮了几分，非但没逃，反而将肩上的周磊往脚边的垃圾堆上一扔——塑料瓶和废纸被砸得散开，周磊的脸蹭上灰渍，仍没半点动静。刀疤脸主动迎上来，利爪带着股腥风直掏韩承岳的心口，动作又快又狠，专挑致命处下手。?
韩承岳全靠本能侧身躲闪，肩膀还是被利爪划到。“嗤啦”一声，上衣被撕开个大口子，皮肉瞬间翻卷起来，深可见骨的血槽里，鲜血一下子涌出来，顺着胳膊往下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没敢停，转身想抓旁边的电动车挡一下，刀疤脸却像附骨之疽般跟上来，膝盖狠狠撞在他的腰侧——韩承岳疼得弯下腰，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还没缓过劲，后背又挨了一记肘击，整个人被打得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排电动车上。?
“哗啦——哔哔——！”电动车倒了一片，警报声瞬间炸响，尖锐的声音刺得人耳膜发疼，在空旷的小区里荡来荡去，惊飞了树上栖息的麻雀。?
刀疤脸烦躁地低吼一声，显然是被这噪音惹恼了。就在这时，小区入口处传来民警的厉喝：“警察！不许动！”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扫了过来，脚步声“噔噔噔”地越来越近，鞋跟敲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像在敲打着刀疤脸的神经。?
刀疤脸的眼神变了，赤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怨毒的不甘。他看了眼冲过来的警察，又低头看了看脚边昏迷的周磊，没再犹豫，一把抄起周磊扛到肩上，突然四肢着地，像头失控的猩猩般，朝着小区旁边的隔离墙冲过去。那墙有两米多高，贴满了泛黄的小广告，边角卷起，墙面上还留着数道划痕，显然是常有人从这翻爬。墙那边就是待拆迁的棚户区，漆黑一片，全是低矮的小平房和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正是藏匿的绝佳去处。?
韩承岳趴在地上，腰侧和肩膀的疼痛钻心，就在刀疤脸即将翻墙的瞬间，一股熟悉的灼热感涌现，那感觉像极了多年前徒手暴打彭宽时的爆发，血管里翻涌的力量几乎要撑破皮肤，他急得发红的眼眶里迸出火星，五指深深抠进青石板缝隙。
“站住！”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地上一跃而起，到了墙根下，韩承岳想也没想，双腿猛地发力。平时他爬个梯子都要手脚并用，此刻却凭着体内骤然爆发的地脉之力，踩着墙上凸起的砖缝、挂在墙面的废弃空调外机——外机外壳早没了，露出里面的铜管，硌得手心发疼——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三两下就翻上了墙头，动作灵活得连他自己都惊讶。?
墙那边的棚户区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几间没拆的小平房里漏出点微弱的光，像鬼火似的在黑暗中闪烁。韩承岳骑在墙头上，目光死死盯住前方——刀疤脸正扛着周磊在低矮的屋顶上跳跃，暗红的气焰在黑暗中像个移动的光点，每一步都踩得精准，瓦片没发出半点声响，速度快得惊人，眼看就要钻进最深处的黑暗里，再也找不到踪迹。?
“混蛋！”韩承岳咬得牙都疼了，他看着刀疤脸的身影越来越远，没半点犹豫，翻身就从墙上跳了下去。落地时膝盖磕在碎石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没敢停，爬起来就往刀疤脸消失的方向追。?
南区回迁小区里拆除与修建工程交错，半塌的水泥墙歪歪斜斜地杵着，钢筋像折断的骨头般裸露在外，被风刮得哐当作响。没拆完的楼栋下堆着碎砖与扭曲的金属窗框，刚浇筑的地基泛着潮湿的灰，起重机的钢索在夜空中摇晃，混凝土搅拌机旁散落着废弃的安全网。韩承岳跑过时，裤腿被生锈的钢筋勾住，险些栽进新挖的排水沟里，他慌忙拽住脚手架上垂下的麻绳，借力翻身继续追赶。胸口的暗纹还在发烫，那股力量支撑着他，可他清楚，自己没刀疤脸熟悉这里的地形——对方每一次绕开未干的水泥地、每一次穿过临时搭建的钢架，都像是提前演练过，而自己，只能凭着胸口对那暗红气焰的一丝微弱感应，在这片施工混乱的区域里摸索着追赶。?
身后警察的呼喊声越来越远，很快就被风声和自己的喘息淹没。虽然早就看不见刀疤脸的影子，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可韩承岳没停——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周磊被拖进黑暗里，浑身伤口的疼痛仿佛被救人的念头压了下去，血液里燃烧着一股执拗的劲，支撑着他往更深的黑暗里跑。?
夜色像墨一样吞噬了他的身影，隔离墙那边的警灯闪烁和嘈杂人声，彻底被抛在了身后。韩承岳紧握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目光死死盯住前方无尽的黑暗，凭着那一丝微弱却致命的感应，义无反顾地扎进了棚户区的迷宫深处。?
这场追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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