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个宫的奴才？”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压得林琳几乎喘不过气。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急速攀升，让她四肢冰凉。她的大脑在极度恐慌中疯狂运转：不能说谎，王爷一查便知，欺瞒之罪更大！可说出来了，会不会给慈宁宫惹麻烦？太后会不会因此迁怒于她？
电光火石间，她只能选择风险相对较小的那条路。
她头抵着地，声音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却不敢有丝毫迟疑：“回…回王爷的话，奴才是…是慈宁宫的。”
“慈宁宫？”萧绝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是微微拖长了尾音，像是在品味这三个字。周遭的空气仿佛又凝滞了几分。那些跟随他的官员和侍卫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谁不知道太后与摄政王表面和气，实则暗流涌动？这慈宁宫的小太监冲撞了王爷，可真是撞在了刀口上。
“抬起头来。”冰冷的命令再次下达。
林琳心脏一抽，又是这句！这些古代权贵怎么都这么喜欢让人抬头？！她战战兢兢地，一点点抬起头，但目光依旧不敢与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对视，只敢停留在他腰间那枚象征着无上权势的蟠龙玉佩上。
她能感觉到那道锐利的视线如同冰锥般刺在她脸上，审视着，评估着。时间一秒秒流逝，无声的压力几乎要将她碾碎。
“慈宁宫的人，”终于，萧绝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何时如此不懂规矩了？太后仁善，倒是纵得你们连路都不会走了？”
这话太重了！不仅骂了她，还隐隐指向太后御下不严！林琳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知罪！是奴才自己蠢笨，与太后娘娘无关！求王爷责罚！”
她现在只求这位爷能赶紧罚了她了事，打板子也好，罚跪也罢，总比现在这种凌迟般的恐惧要好。
然而，萧绝并没有立刻下令处罚。他的目光在她那张吓得惨白却依旧难掩清秀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那双因为惊恐而氤氲着水汽、眼尾微微泛红的眸子，让他觉得有几分……碍眼。一个太监，生得这般模样作甚？
他微微蹙了下眉。若是寻常太监，冲撞銮驾，拖下去打几十板子都是轻的。但既然是慈宁宫的人……倒是不好直接下重手，免得落了人口实，说他刻意打压太后宫中之人。
“王爷，”旁边一位官员低声请示，“您看……”
萧绝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冲撞銮驾，言行失仪。念在初犯，自行去内务府领十下手板。苏嬷嬷那里，本王自会派人知会。”
十下手板？林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打手板也很疼，但这惩罚相对于“冲撞銮驾”的罪名来说，简直轻得不可思议！这位摄政王是转性了？还是说……他其实并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和太后正面冲突？
不管原因如何，她赶紧磕头如捣蒜：“谢王爷开恩！谢王爷开恩！”
萧绝却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他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书册，淡淡道：“这些书，是要送往何处？”
“回…回王爷，是太后娘娘吩咐送往文渊阁的。”林琳赶紧回答。
“文渊阁？”萧绝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认得路吗？”
林琳一愣，脸瞬间涨红，羞愧地低下头：“奴…奴才……”
“哼。”一声轻哼，含义不明。萧绝不再看她，对身旁一名随从吩咐道：“赵成，你带他过去。看着他把书完好无损地送到，再回去领罚。”
“是！”那名叫做赵成的侍卫立刻出列，面无表情地看向林琳。
林琳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在赵成冷冰冰的注视下，飞快地将散落在地上的书册捡起来抱好，连灰尘都不敢拍一下。
萧绝不再停留，在一众簇拥下迈步离去，自始至终，没再多看地上那个小太监一眼。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甚至有些扫兴的小插曲。
直到那队威严的人马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林琳才感觉自己终于能重新呼吸了。她后背的衣裳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风一吹，冷得她直打哆嗦。
“走吧。”侍卫赵成的声音硬邦邦的，没有丝毫温度。
“是…是，有劳大人。”林琳抱着书，低着头，像个鹌鹑一样跟在赵成身后。有他带路，自然再不会走错。一路无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林琳砰砰的心跳声。
她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是后怕不已，另一方面又觉得无比憋屈。穿越成太监已经够惨了，还要天天对着这些动辄要人生死的大佬们卑躬屈膝，提心吊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好不容易到了文渊阁，交接了书册。赵成一丝不苟地执行完王爷的命令，冷冷道：“现在，去内务府领罚。”
该来的还是来了。林琳认命地跟着他往内务府走。
内务府的管事太监一听是摄政王亲自发话要罚的人，哪里敢怠慢，但一看又是慈宁宫新调过去的人，下手也不敢没个轻重。行刑的太监显然是个老手，那竹板子打下来声音响亮，听着吓人，实则力道拿捏得巧妙，疼痛主要在皮肉上，并未伤及筋骨。
但十下打完，林琳的左手掌心也立刻红肿了起来，火辣辣地疼，碰都不敢碰。她咬着牙谢了罚，心里已经把那个冰山脸摄政王骂了八百遍。
赵成见她领完了罚，任务完成，便径直转身离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林琳捧着肿痛的左手，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真是流年不利，倒霉透顶！她一边吸着冷气，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这万恶的旧社会。
也许是因为太过于沉浸在手掌的疼痛和内心的悲愤中，她一时没注意看路，拐过一处僻静的宫苑转角时，冷不防差点撞上一个人。
“哎呀！”对方发出一声轻柔的惊呼，向后退了一小步。
林琳吓了一跳，赶紧停下脚步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看清……呃？”她抬起头，道歉的话卡在了一半。
站在她面前的一位少女，身着淡雅的樱草色宫装裙袄，身姿纤细，气质温婉。她梳着精致的少女发髻，发间点缀着珠花，面容清丽秀美，眉眼间带着一种天然的柔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此刻，她正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林琳，或者说，看着林琳那明显刚挨过打、红肿不堪的手。
林琳在现代见过不少美女，但眼前这位少女的美，是一种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浑然天成的古典柔美，让她一时间也有些看呆了。这宫里真是……帅哥美女含量过高了吧？！刚送走一个冰山王爷，又碰上一个温柔小美女？
看她的穿戴和气度，肯定不是普通宫女。林琳心里叹了口气，赶紧低下头：“冲撞了贵人，奴才该死。”
那少女却并未生气，她的目光从林琳的手移到了她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好奇？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温软动听：“无妨。你……你的手怎么了？可是受了罚？”
她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关切，这让在宫里受尽惊吓和冷眼的林琳，心头莫名一暖，鼻子都有些发酸。她勉强笑了笑：“谢贵人关怀，是奴才自己不当心，做错了事。”
少女看着她强忍疼痛的样子，眼中掠过一丝不忍。她犹豫了一下，竟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了过来：“这瓶玉露膏化瘀消肿效果很好，你拿去用吧。”
林琳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这宫里还有主动给太监送药的好心主子？这位是哪位菩萨下凡啊？
“这……这太贵重了，奴才不敢……”林琳慌忙推辞。
“拿着吧。”少女将小瓷瓶轻轻塞到她没受伤的右手里，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浅笑，“我看你像是新来的面孔，在宫里当差不易，以后要多加小心些。”
她的笑容干净又温暖，像一道阳光驱散了林琳心中的些许阴霾。林琳感激不已，握着那尚带着对方体温的小瓷瓶，真心实意地道谢：“多谢贵人！不知…不知贵人是哪一宫的？奴才日后定当报答。”
少女闻言，却微微垂下眼帘，笑容淡了些许，轻声道：“我住在撷芳殿。报答就不必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说完，她对着林琳微微颔首，便带着一名一直安静跟在身后的侍女，转身袅袅离去。
林琳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温柔的樱草色身影消失在宫墙尽头，心里感慨万千。原来这冰冷的深宫里，也不全是太后和摄政王那样让人窒息的人物，还是有这样善良温柔的小天使存在的！
撷芳殿？听起来像是公主或者高级嫔妃居住的地方。这位大概是一位公主吧？真好，又漂亮又心善。
能跟这样一位公主结交朋友就好了——这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在这举目无亲、危机四伏的深宫里，如果能有一个身份尊贵又心地善良的朋友，或许日子能好过很多？
这个想法让她因为挨打而沮丧的心情稍微明亮了一些。她宝贝似的握紧了手里的玉露膏，决定回去就偷偷涂上。
然而，她此刻丝毫不知，方才她与那“少女”相遇交谈的一幕，早已被不远处高楼之上一双锐利的眼睛尽收眼底。
摄政王萧绝负手立于窗边，看着楼下那个小太监握着药瓶、望着公主离去方向发呆的蠢样，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几分玩味和讥讽的笑意。
他转身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去查查，慈宁宫那个叫小林子的太监，所有底细。另外，”他顿了顿，语气莫测，“看看他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过，尤其是……撷芳殿那位。”
“是，王爷。”
萧绝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眼神幽深。
一个小太监，刚得罪了他，转头就得了撷芳殿那位的青眼，还赠了药？这倒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