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阳春早就发现了。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脚步也放慢了些。那些“人”提着灯笼在摊位间走动,可他却听不到一点脚步声,只有灯笼燃烧的“滋滋”声,和一种模糊不清的低语。
两人再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那些“人”的样子,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那些“人影”的动作诡异得不像活人——有的脚不沾地,飘在半空中,像太空漫步一样移动;有的则是僵硬地抬着胳膊,腿直挺挺地往前迈,像提线木偶一样,每一步都透着古怪。
他们的穿着五花八门,长衫的、短褂的,荆钗布裙的、也有绫罗绸缎的。有明清的的、也有民国的。还有些衣服破旧褴褛,一看就是几十年前的款式。甚至有几个人穿的,分明是寿衣店里卖的那种暗红色寿衣,布料上还绣着歪歪扭扭的“寿”字。
“这……这不是小贩吧?”叶茵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往阳春身后躲了躲。
阳春紧紧攥住她的手,手心全是汗。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小贩——真正的小贩不会穿寿衣,不会飘着走路,更不会提着纸灯笼。
这才是老张说的“鬼市”,不是什么复古噱头,而是真的“鬼”在赶集。
他想起老张说的“饿鬼抢食”,想起张屠户的冥币,后背不禁冒出一层冷汗。
他们入职才三个月,还没经历过鬼市,之前总以为“鬼市”只是个名字,现在才知道,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别说话,我们赶紧走过去。”阳春压低声音,拽着叶茵加快脚步,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坡路是穿市而过的,只要穿过这片洼地,就能到对面的大路,再走上三两里的路,就到出租屋了。
一想到出租屋,阳春一样是汗毛倒竖:那缕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那好像有人睡在他身边的感觉;还有那双掐他脖子的鬼手……
唉,这几天怪事太多了,他拽着叶茵走得满头大汗。偏在此时,叶茵崴了脚,不能走路。他只好背着她走。
可走了足足十几分钟,那条平时只要两三分钟就能走完的坡路,却像没有尽头一样。
他明明一直在往前走,可周围的摊位和人影却一点都没变。
左边还是那个卖粗陶碗的摊位,碗上沾着黑褐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右边还是那个卖稻草人偶的摊位,人偶的眼睛用红墨水点着,歪歪扭扭地盯着他们;前面提着红灯笼的“人”,还是保持着飘行的姿势,没靠近也没远离。
阳春突然停住脚步,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往前走,而是在原地打转。
此时他终于明白过来,鬼市根本不是一条路,而是一个陷阱,一个入口。再这样走下去,他俩根本走不出洼地,只会越陷越深,通向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深渊。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他是道士的儿子,有道教传承的基因,也看过不少民俗书,知道遇到邪祟时一定要保持心智清醒,绝对不能慌。
可现在周围全是没有影子的“人”,纸灯笼的光晕越来越暗,空气中的尸臭味也越来越浓,他怎么可能不慌?
“阳春,我怕……我们是不是走不出去了?”趴在阳春背上的叶茵由于恐惧,声音带着哭腔。双手一紧张,竟勒着他的脖子,勒得他有点喘不得气来。
“别怕,有我在。”阳春强作镇定,放下她,拍了拍她的手,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的摊位……
卖旧书的摊位上,书页发黄发脆,上面的字根本看不懂;兜售草药的老妪佝偻着背,脸藏在阴影里,手里的草药枯槁发黑,散发着刺鼻的味道;挂着纸灯笼的摊位前,一个“人”正拿着剪刀剪纸,剪出来的形状像人的手……
就在这时,阳春的视线突然被远处一个偏僻的角落吸住了。
那是整个鬼市里最暗的地方,没有挂纸灯笼,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从摊位后面透出来。
摊位很简陋,就是一块木板搭在两个木桩上,木板上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叠叠整齐的冥币。摊位后面,端坐着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女人。
她穿了一件大红旗袍,红得刺眼,像是用鲜血染成的。旗袍的剪裁很贴身,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可那身材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僵硬,像是古代湘西人赶的僵尸。
她坐在一个小小的竹凳上,乌黑的头发垂在肩膀上,没有风,却轻轻晃动着。
难道她是在鬼市放高利贷的?一个妇道人家守着这么多的钱,众目睽睽之下,就不怕别的鬼抢?要么是鬼市的治安秩序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要么她是社会黑老大,或者说她是市场监督局的人,没人敢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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