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年过去,阳春毕业后,回到了冥界县星河殡仪馆,成了007号焚化炉的火化师。
这殡仪馆蹲在古城西北的荒原里,几百亩地尽是枯黄的衰草,风一吹就呜呜响,像无数人在哭。荒草间埋着些旧坟茔,碑石歪歪扭扭,枯枝在暮色里张牙舞爪,活像要抓人的鬼手。
空气里终年飘着消毒水的刺鼻味,混着尸体焚化后的焦糊气,吸一口都让人肺腑发寒。
老一辈人说,这里原是刑场,明清到民国年间,不知斩了多少江洋大盗,也冤死过不少良民。解放后搞殡葬改革,把刑场改成火葬场,图的就是“煞气重能镇邪祟”。
县级殡仪馆条件简陋,新职工没宿舍,只能去附近村庄租房子。
可“火化师”“入殓师”的名头,比“盗墓贼”还招人嫌——村民见了他们就关门,别说租房,连出租车司机都摆手拒载:“不去殡仪馆,晦气!”
还好阳春有个堂兄熟人多,帮他和新来的女同事叶茵,租到了白副县长家的祖宅厢房。
这是座老四合院,正屋三间租住着一对年轻夫妻:男的叫阿三,在城里跑摩的;女的叫阿莲,在家带两个儿子,大的读小学,小的刚会扶着墙走。阿莲勤快,闲时缝些老人衣服拿到城里卖,日子过得不算宽裕,待人却热情。
女士优先,叶茵选了西厢房——那屋子宽敞,窗纸是新糊的,还留着前租客的淡淡洗衣粉味。
剩下的东厢房就差远了:推开门,一股混杂着霉味和尘土的寒气扑过来,窗棂斑驳得露了缝,阳光漏进来都带着灰,墙角还长着一层薄薄的绿霉,显然空置了好些年。
阳春没的选,征得阿三同意后,花了半个月工资请泥瓦匠修葺:贴瓷砖、换门窗、装空调,又添了床、柜、沙发,连厨房和卫生间都在葡萄架下搭了简易的。
等他搬进来那天,这座死气沉沉的四合院,总算有了点活人的气息。
叶茵是入殓师,整天待在冷气森森的停尸房,给遗体清洁、化妆、缝补伤口,还得陪着哭红眼睛的家属说话。
阳春则守着007号焚化炉,每天面对的是冰冷的遗体和灼热的火焰。
一个在“冰”里,一个在“火”里,虽是同事,见面的次数却不多。
入住没几天,阳谋特意进城探望。脚刚跨进东厢房,他后背的汗毛就唰地竖了。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晦气”,是死过人的凶宅才有的味道。
可看着儿子收拾得整齐的房间,又想起这地界租房难,到了嘴边的“这是凶宅”又咽了回去,怕吓着阳春。
临走前,阳谋趁阳春去买水,偷偷把一道叠得整齐的“五雷符”塞进儿子枕头下。
这符是他用朱砂混着自己指尖血画的,属道教符箓里的上品,能调动雷部神将之力驱邪避凶。
他还反复叮嘱:“这房子太小太暗,别省租金,咱再找个亮堂的,钱不是事儿。”
头两个月倒也太平,没出啥怪事。直到第三个月的一个傍晚,阿三的小儿子趁人不注意,光着屁股爬到阳春床上,竟在枕头上撒了泡尿——那道五雷符泡在尿里,黄纸软塌塌的,朱砂画的雷纹全湿了。
“你抱他上床的?”阳春捏着湿枕头,腥骚味直冲鼻腔,气得嗓门都高了。
叶茵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闻言抬头:“怎么可能?我眼都没离过屏幕。这么高的床,他咋爬上去的?”
“今晚没法睡了。”阳春苦着脸,把枕头扔在椅子上。
叶茵笑得酒窝陷进去,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老辈人说童子尿能滋阴降火,你多闻闻,还能防上火呢。”
“既然这么好,那咱俩换床睡?”阳春逗她。
“才不!”叶茵摆手,“听说男生喜欢在女生床上‘失禁’,那污秽我可受不了。不过嘛,我准你在我房间打地铺,算人道主义援助。”
“你不怕我梦游?”阳春挑眉。
叶茵眨了眨眼,双腮的酒窝更明显了:“我不怕。”
正说着,阿三夫妇慌慌张张跑过来,阿莲抱着哭唧唧的小儿子,一个劲道歉,阿三转身就去城里买新竹席和枕头。
阳春看着夫妻俩愧疚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早消了,硬要塞钱给阿三,阿三却死活不收。
第二天休息日,阳春还特意拉着叶茵,给两个孩子买了几套衣服和运动鞋。
可自打换上新枕头,阳春就觉得不对劲。夜里总觉得床上还躺着个人,后背贴着一股冰凉的气息,鼻尖还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不是叶茵用的柑橘味,也不是阿莲的皂角味,是种很老的脂粉香,像奶奶辈用的雪花膏。他只当是自己天天守焚化炉太累,产生了错觉。
直到那天凌晨,阿三家的公鸡刚打第一声鸣。阳春迷迷糊糊间,突然觉得后颈一凉,不是夜风的冷,是贴着皮肤的、带着点黏腻的凉意。
接着,腰上一沉,像有人抬起腿,正从他身上跨过去。
他猛地清醒,伸手就去摸床头的灯开关。可还没碰到,黑暗中突然伸来一双手,指尖冰凉,指甲尖带着点锐意,狠狠掐住了他的喉咙。
阳春拼命挣扎,脚胡乱蹬着,最后用尽全力一脚踹出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掐着喉咙的手松了。他趁机腾出手,“啪”地按亮了电灯。
房间里空空如也。
床单平整,窗户关着,连风吹动窗帘的动静都没有。可脖子上的掐痕还在发烫,那缕诡异的老脂粉香,还在空气里若有似无地飘着。
阳春坐在床上,后背的冷汗把睡衣都浸湿了。这不是噩梦——刚才那双手的力道、指尖的凉意,都真实得可怕。
他盯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底涌起一阵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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