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特护病房出来时，阳春的皮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的声响格外滞重。他下意识扶了把走廊的瓷砖墙，方才在病房里强撑的那股劲一卸，四肢百骸瞬间被疲惫感席卷。
晚风裹着三月末的微凉扫过脸颊，他却没半分清爽，反而觉得太阳穴那道焦痕又开始发烫。
特护病房里的画面还在脑海里翻涌。白银元瘫坐在屋角，昂贵的定制西装皱成一团。
当“白雪”——不，是附在白雪身上的红煞——说出“想他死吗？”那句话时，白银元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字，那双素来精明的眼睛里只剩下彻底的绝望，连一丝挣扎的光都没有。
那眼神太刺人了，还有红煞的声音，明明是白雪软糯的声线，却带着阴冷与恶毒，每个字都像带着钩子，不仅勾着白银元的恐惧，更赤裸裸地往阳春心上戳。
阳春太清楚这种威胁的分量——红煞要的不只是白银元闭嘴，更是要让他阳春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她必除的绊脚石。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手指抖着抽出一根，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点着。烟雾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他本来是不抽烟不喝酒的，可最近的恐惧感与压迫感，使他偶尔也借着这种刺激，以缓解自己绷紧的神经。
视线落在医院门口闪烁的“急诊”灯牌上，脑子里却全是白家那片洼地的怨根，还有红煞眉心那道扭曲的符文。这两样东西像两把钥匙，都指向同一个结论：白家与红煞之间，藏着一段见不得光的过往，里面定然浸满了血，不然红煞的怨气不会重到能操控活人与尸傀。
“得赶紧走。”叶茵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手里攥着两人的外套，脸色也不好看，“红煞既然敢在医院威胁，肯定不会给我们留时间。”
阳春掐灭烟，把烟蒂扔进垃圾桶，指尖的烟味都压不住心里的焦躁，他预感到殡仪馆今夜可能出事。“去星河殡仪馆，007号炉必须今天查。”
两人快步走到路边拦出租车。幸好今天出来时没穿单位的工装——他们所在的“特殊事务处理组”工装太惹眼，黑底银纹的样式一露出来，难免会让司机多问。
一辆黄绿相间的出租车缓缓停下，司机是个中年男人，脸上刻着常年跑夜路的倦意，看到他俩招手，下意识把车窗降了半寸。
“师傅，星河殡仪馆。”阳春拉开车门，声音里带着没压下去的急促。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原本松弛的肩膀顿时绷紧，他从后视镜里扫了阳春和叶茵一眼，眼神里先是惊疑，接着就漫上一层不易察觉的排斥。
“那地方……这个时候，你们去那儿干啥？”他嘟囔着，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着，没半点发动车子的意思。
阳春的太阳穴又开始疼，耐心被焦躁磨得所剩无几：“去呀，磨蹭什么？等着我投诉吗？”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身上那股因红煞威胁而攒下的煞气顺着语气泄出来，冷得让车厢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司机被这股气势慑住，喉结动了动，没再多问，只好硬着头皮踩下油门。
车子驶离医院门口，车厢里陷入死寂，只有仪表盘的绿光在黑暗里闪着。司机偶尔会从后视镜偷瞄他们，眼神里的疑惑就没散过，直到车子开出市区，路灯越来越稀疏，他才终于忍不住，小声问：“你们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叶茵刚想开口，阳春就抢先答了：“跟你没关系，开好你的车。”
他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树影，脑子里全是007号焚化炉的样子——那里可能是封印红煞的关键，炉壁上的古老符箓是唯一能束缚她怨气的东西，他必须找到构成符箓核心的“执念之物”，不然等红煞真的破印，后果不堪设想。
叶茵察觉到他的紧绷，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递过去一瓶矿泉水：“先喝点水，别太急，我们小心点就行。”
阳春接过水，指尖碰到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也在凉，只是一直强撑着没表现出来。他心里软了软，低声说：“等下进去你跟在我后面，别乱碰东西。”
车子驶到城郊时，公路两旁的荒野里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无数东西在草里蠕动。
星河殡仪馆的轮廓在黑暗里渐渐清晰，黑色的铁大门紧闭着，门柱上的路灯已经坏了一半，只剩下左边那盏还在亮，灯光昏黄，照得门前的石阶上积的灰尘都格外明显。
“就停这儿吧，往前开容易被保安看到。”阳春掏出钱递给司机，拉着叶茵快速下车。
“上次我搭载一个女人，她给我一张阴间的纸钱。”司机接过钱，嘟囔着，左看右看，确认是真币后，几乎是立刻就踩了油门，车子“嗖”地一下就开远了，连尾灯都没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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