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同学,我带你去医务室。”蒋闻宥眉头依旧紧锁,语气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他看着余嘉熹微微发白的脸和湿透的衣襟,觉得那粘稠的糖液仿佛泼在了自己心上,让人烦躁又心疼。
余嘉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屈辱,她将蒋闻宥的外套又拢紧了些,确保不会弄脏内衬,然后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还算镇定的表情:“谢谢你的外套和纸巾,我自己去医务室就好。”
余嘉熹的声音恢复了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甚至缺少了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应有的、更丰富的感激或窘迫,只是清晰地陈述了决定。
她不想再成为更多人瞩目的焦点,也不想陷入更复杂的人际互动。
蒋闻宥看着她平静得过分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蒙着一层看不见的膜,将内心的波澜隔绝得严严实实。他一时语塞,准备好的话卡在喉咙里。
余嘉熹已经微微点头示意,然后抱着那包纸巾,快步走出了实验室。她的背影挺得笔直,步伐稳定,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难堪。
蒋闻宥望着她消失在门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她的反应,太平静了。
医务室的校医帮余嘉熹简单清理了校服上的污渍,但粘腻感很难彻底去除。皮肤被糖水浸得有些发红,校医建议她回宿舍换件干净衣服。
“同学,真的不需要联系一下你的家长或者班主任吗?”校医看着这个异常安静、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的女生,多问了一句。
余嘉熹摇摇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用了,谢谢老师,我自己可以处理。”
她拿着校医给的湿毛巾擦了擦手,抱着那件依旧带着蒋闻宥气息的外套,离开了医务室。她没有立刻回教室,而是先回了宿舍。
崇德的宿舍条件很好,是四人间,上床下桌。
余嘉熹回去时,只有宿舍长王艺在。
王艺正戴着耳机看视频,看到她一身狼藉地进来,惊讶地摘下一只耳机:“哇,嘉熹,你怎么搞的?”
“实验课不小心弄洒了溶液。”余嘉熹淡淡的回答道,她拿出干净校服准备换上。
王艺哦了一声,眼神在她手里那件明显是男款的校服外套上转了一圈,闪过一丝探究,但也没再多问,重新戴上了耳机。
换好衣服,看着那件被弄脏的校服和蒋闻宥的外套,余嘉熹只是默默地将它们分开。脏校服需要清洗,而蒋闻宥的外套得洗干净还给他。这份善意,她接收到了,但也仅此而已。如何处理这件事,在她心里更像是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清单项。
下午的课,余嘉熹感觉头有些昏沉,喉咙也干干的,可能是上午受了凉。她尽量集中精神,但不适感隐隐萦绕。
课间,余嘉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闭目忍着不适。
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无声地放在了余嘉熹的桌角,杯子是普通的玻璃杯,里面的茶汤红亮,还飘着两片柠檬。
余嘉熹微微睁开眼,看到蒋闻宥略显不自然的侧脸和迅速收回的手。
“咳,看你好像不舒服,喝点热的。”蒋闻宥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说完几乎没停留,转身就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假装和王越珩说起游戏,耳根却有点不易察觉的红。
余嘉熹看着那杯茶。热气袅袅升起,带着柠檬和红茶的温和香气。
她确实感到喉咙干涩,身体发冷,这杯茶出现的很及时。
余嘉熹没有看向蒋闻宥的方向,也没有说谢谢。她只是沉默地坐直身体,伸出手,捧住了那温暖的杯子。热度透过玻璃熨帖着她微凉的手心,很舒服。
然后,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确实缓解了那份干涩不适。
整个过程自然无比,她接受了这份好意,仿佛它理所应当,却又奇异地带不出一丝一毫受宠若惊或是羞涩的情绪。
她只是需要,并且接受了。
不远处的蒋闻宥,用眼角余光瞥见她安静喝茶的样子,心里那点不自在才稍稍平复,嘴角不自觉弯了一下。
至少,她喝了。
昨夜几乎没怎么睡好,白天又经历了那场难堪,加上受了凉,余嘉熹撑到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时,感觉额角隐隐作痛,精神愈发不济。
这时,班主任在门口探头,朝她招了招手:“余嘉熹同学,主任找你,在年级办公室等你。”
余嘉熹心里一紧,舅舅突然来找她,多半是为了母亲的事。她立刻起身,在不少同学好奇的目光中快步走了出去。
她没注意到,在她离开后,蒋闻宥抬起头,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余嘉熹来到年级办公室,舅舅余有才果然等在那里,脸色有些凝重。
“舅舅,是不是有她的消息了?”余嘉熹急切地低声问,这是她少数能表现出明显情绪的时刻。
余有才把她拉到走廊僻静处,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算是有点线索,有人前两天在朝阳那边的一个老小区见过她,状态很不好。但我找了那边相熟的片警去问,又没踪影了。嘉熹,我得提醒你,现在有种专门盯上这种人的骗局,说你家人惹了事或者拿了什么东西,要钱平事,你千万别信……”
余嘉熹跟着余有才往办公室方向走了几步,仔细听着舅舅的低声交代。
教室后门附近,蒋闻宥正和江政安、王越珩他们站在一起。
蒋闻宥一眼就看到了余嘉熹和那个面容严肃的教导副主任余有才在一起,余有才正低头对她说着什么,神情严肃。
余嘉熹则微垂着头,一副紧张无措、甚至有些愁苦的模样。两人站得很近,余有才的手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蒋闻宥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怎么又是这个主任?她怎么老是跟他单独说话?看她那难过的样子……
王越珩也看到了,用胳膊肘碰碰蒋闻宥,压低声音:“啧,又跟余阎王走了?这新同学什么背景?”
另一个男生也凑过来,带着点不屑插嘴:“哎,是不是跟快毕业那个周蕊似的,听说她保研名额定了,呵呵,还不是仗着跟后勤处张主任有点那种关系……这年头,真是……”
蒋闻宥没接话,目光却紧紧追随着余嘉熹和余副主任消失在走廊转角。
他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烦躁和说不清的闷堵,他下意识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但那熟悉的画面和周围的闲言碎语,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心里某个角落。让他之前因为她接过水杯而泛起的那点柔软情绪,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霾。
蒋闻宥抿紧了唇,眼神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