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巧春猛地扑过去,抓住医生的手臂,“医生,我儿子怎么了?”
医生面色凝重:“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撞击造成的颅内出血量不算极大,但位置有些敏感,我们已经做了处理。但是……”
医生的停顿,让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是病人由于脑部受创和缺氧了出现了暂时性的实习现象。具体失忆和范围,要等他完全清醒后才能评估。”
失忆?!
如同是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闾巧春呆住了,楠楠道:“失忆?……他不记得了?”
余嘉熹难以置信的看着医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了。
很快,蒋闻宥被推了出来,转入vlp病房,他脸上极度苍白,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安静的躺着。
闾巧春立刻跟了过去,寸步不离。
余嘉熹僵在原地,她没有勇气跟上去,她还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边?
过了不知多久,梁景驰从病房里出来的神色复杂地走到她面前。
“闻宥醒了。”梁景驰的声音有些干涩,“确实……不记得最近几年的事了。一身说这是选择性失忆,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他停顿了片刻,看着余嘉熹惨白得毫无生气的脸,艰难的补充道:“他…好像唯独忘了和你有关的一切,记得我,记得裴度,记得阿姨,甚至记得谈冬灵。但问起怎么会在山上,为什么会受伤,他完全没印象,听说你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就像看资格陌生人……
余嘉熹眼神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幸好及时扶住了墙壁才没有倒下。
原来,最痛的惩罚不是恨,不是怨,而是被他从记忆中彻底抹去。拿着爱恨情仇,拿着刻骨铭心的,那些于余嘉熹午夜梦回都无法释怀的过往的于他而言是已然一片空白。
她于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余嘉熹甚至觉得自己连痛苦和悲伤的资格都没有了因为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闾巧春的哭求,斥责,蒋闻宥陌生的眼神,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拖入无底深渊。
余嘉熹缓缓松开扶着墙的手,眼神空洞,声音飘忽得如同呓语:“我知道了……”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僵硬地,缓慢地朝着医院走廊的尽头走去,背影单薄的像一张纸,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
梁景驰看着余嘉熹失魂落魄的背影杀手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沉重的叹口气。
余嘉熹走出医院,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冰冷的打在她红肿未消的脸颊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
她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感到如此彻底的绝望和茫然。
他忘了。
忘了好。
或许这才是对他们指尖这段孽缘最好的结局是。
病房内,刚刚醒来的蒋闻宥,正疲惫的听着母亲带着哭音的絮叨,目光掠过窗外灰暗的天空和雨丝,心头莫名空茫涌上心头,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被他弄丢了。
余嘉熹把自己关在家里,试图用工作来麻木和填补心口的那个巨大空洞。
可有些东西,,越是压抑,就越是疯狂滋长。
蒋闻宥额角流血昏迷的样子,闾巧春绝望的眼神,梁景驰那句“他唯独忘了和你有关的一切”……
这些画面日夜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折磨得她夜不能寐。
直到某个凌晨,余嘉熹又从一个关于蒋闻宥坠入深远的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地做起来,心脏狂跳,泪水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
在那一刻,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轰然倒塌。
余嘉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爱蒋闻宥。
不是残留的旧情,不是愧疚,而是历经六年分离,怨恨,误解和重重磨难后,再次不可救药的爱上了那个男人。
这份认知来的太远,带来的不是喜悦,是更深的痛苦和绝望。
蒋闻宥忘了她,她们之间横亘着太多无法逾越的鸿沟。
可余嘉熹控制不住。
她想见他,疯狂的想。
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确认他安全,哪怕被他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注视着,也好过这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思念和担忧。
余嘉熹在梁景驰朋友圈里看到,江政安在举办一场私人的上流宴会。而且配的文案是,出院了就必须参加,去去晦气。
余嘉熹想,这是她能接近他的唯一机会。几乎没有犹豫,她拨通了梁景驰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梁景驰道:“喂?”
“你好,梁老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了。”余嘉熹的声音因紧张和急切,微微发哑,“我……我想求你一件事。”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背景音安静了下来,似乎是梁景驰走到了僻静处。他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你说。”
“江政安先生的宴会……你能不能,帮我弄一张邀请函?”余嘉熹几乎是屏住呼吸问出这句话,指尖用力掐着掌心。
梁景驰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叹了口气说道:“余总,你这又是何苦?闻宥他现在不记得了,而且闾阿姨那边……”
“我知道!”余嘉熹急声打断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知道这很荒唐,很不懂事,我就想……就想远远看他一眼,就一眼,梁老师,求你!”
电话那端是长久的沉默,久到余嘉熹几乎以为他会拒绝。
最终,梁景驰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复杂的无奈:“邀请函我可以想办法。但是余总,别抱太大期望。”
“谢谢你,梁老师。”
……
宴会设在江家位于半山的奢华别墅。名流云集,衣香鬓影。
余嘉熹穿着一身并不起眼的黑色缎面长裙,款式简洁,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窈窕的身姿。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遮掩了连日的憔悴,却掩不住眼底那抹紧张与忐忑。
她手里捏着一杯香槟,指尖冰凉,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目光却焦急地扫视着全场。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既期待又害怕。
终于,在人群簇拥处,她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蒋闻宥。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额角还贴着一小块纱布,却丝毫不减其英挺之气。
他正与人交谈,侧脸线条冷峻,唇角噙着一丝礼貌却疏离的浅笑。那神态,是余嘉熹从未见过的、属于陌生蒋闻宥的沉稳与淡漠。
余嘉熹的心猛地一揪,疼痛细细密密地蔓延开。
她目光贪婪地流连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镌刻进灵魂里。
也许是余嘉熹的视线太过专注灼热,正在与人交谈的蒋闻宥似乎有所察觉,忽然漫不经心地抬眼,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隔着喧嚣的人群,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余嘉熹的心脏骤停了一拍,呼吸窒住。她看到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迷茫和怔忪,虽然转瞬即逝,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但他并没有立刻移开视线。
蒋闻宥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种纯粹的,审视般的打量,仿佛在辨认一件似曾相识却记不起出处的艺术品。
余嘉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的目光,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然后,她看见蒋闻宥对身旁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竟朝着她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得如同敲击在余嘉熹的心上。
蒋闻宥停在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压迫性的阴影,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鼻尖。
“这位小姐,”蒋闻宥开口,声音是记忆里的低沉,却没了以往的复杂情绪,只剩下纯粹的、礼貌的询问,甚至带着一丝好奇,“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余嘉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她抬起眼,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心脏疼得快要裂开,嘴角却努力弯起一个得体又疏远的弧度:“应该没有,蒋总可能认错人了。”
蒋闻宥微微蹙眉,那双深邃的眼睛依旧看着她,多了一种被强烈吸引的困惑和兴味。
“是吗?”蒋闻宥低声道,目光掠过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她强作镇定却依旧泄露出些许脆弱的脸庞,眸色渐深,“恕我冒昧,小姐贵姓?”
“我姓余,余嘉熹”余嘉熹垂下眼帘,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目光,生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失控地落下泪来。
“余嘉熹。”蒋闻宥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从他唇齿间念出,带着一种莫名的缱绻意味,他注意到她手中几乎没动的香槟,“这里的香槟不合口味?或许可以试试那边的勃艮第年份不错。”
他这是在主动搭讪?
这个荒谬又令人心碎的事实,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余嘉熹的神经。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诡异的局面,只能勉强点头:“谢谢蒋总推荐。”
“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余小姐跳支舞?”蒋闻宥忽然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做出邀请的姿势。他的动作自然而优雅,
周围已有不少目光若有似无地投向他们这边,带着好奇与打量。
余嘉熹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曾无数次抚摸过她的手,眼眶瞬间涌上一股热意。她几乎要用尽一生的克制力,才能压下将手放入他掌心的冲动。
她知道不行。
闾巧春的警告言犹在耳,他失忆的状态未知,这短暂的吸引如同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她正欲忍痛拒绝,另一道娇柔的声音却插了进来——
“小宥哥,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