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琪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这些句子……破碎、绝望、充满哲思，却又带着一种扭曲的清醒和病态的骄傲……这种独特的、阴郁中带着锋利的笔触……为什么感觉如此熟悉？像是在某个地方反复咀嚼过？
突然，苏梓萌手中的咖啡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残余的褐色液体溅湿了她本已湿透的裙摆。她猛地抬起头，碎裂镜片后的眼睛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发现惊天秘密的震撼光芒！之前的恐惧和狼狈被一种更强烈的认知颠覆所取代！
“孤胆英雄……弎〇……”苏梓萌失神地、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那文字力量的敬畏。
张雪琪疑惑地看着她：“什么？什么英雄？”
“是他！一定是他！”苏梓萌激动地抓住张雪琪的手臂，冰冷的指尖带着残留的颤抖，力量却大得出奇，“那个在‘暗影之城’文学论坛上神龙见首不见尾，作品常年霸占悬疑惊悚类前三，风格阴郁诡谲、充满存在主义哲思的超级大神——‘孤胆英雄弎〇’！他的文字！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那种对人性深渊的冷酷剖析，那种在绝望边缘游走的锋利哲思……和金铭睿刚才那些喃喃自语……太像了！简直……简直是从他笔下流淌出来的！”苏梓萌语速飞快，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作为曾经的网络文学深度潜水者，她对“孤胆英雄弎〇”这个符号代表着什么再清楚不过——那是文字炼狱中诞生的黑暗王者，神秘、高产（于思想深度而非数量）、拥有让读者灵魂颤栗的力量。
“你是说……金铭睿……就是那个神秘的作家‘孤胆英雄弎〇’？”张雪琪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可能性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那个被束缚在病床上、对着娃娃疯狂呓语的少年，和那个用文字编织黑暗迷宫、引发无数读者共鸣与战栗的大神作者？这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难以消化，却又隐隐觉得……并非不可能！那些句子里的痛苦和洞见，绝非凭空而来！
“对！极有可能！”苏梓萌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分析的光芒，“他的那些话！根本不是什么精神分裂的呓语！那是他的思想！是他灵魂深处最真实、最痛苦的呐喊！‘要放浪游戏，年纪未免太老；要心如死灰，年纪未免太轻’……这完全是他笔下那些被命运撕裂、在堕落与救赎间挣扎的主人公的内心独白！‘万象皆俄顷，无非是映影’……这是何等虚无又清醒的洞见！还有那句‘为了不孤零零一生白过，终于使自己投向了恶魔’！以及……”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寒意，“……‘就算要出卖灵魂，也要找个付得起价码的人’！这根本就是他小说里那些与魔鬼做交易的角色的经典台词！充满了绝望的清醒和……一种病态的、属于强者的骄傲！”
苏梓萌的分析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张雪琪！如果金铭睿真的是“孤胆英雄弎〇”，那么他对那个克鲁鲁娃娃的执念，他口中那些关于“古堡”、“石阶”、“安息”的呓语，是否也隐藏在他那些诡秘黑暗的小说之中？是否并非完全的妄想，而是某种……扭曲现实的映射？或者……更可怕的、关于“交易”的真相？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她下意识地再次抱紧了怀里的帆布背包，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背包里，那个40厘米高的克鲁鲁坐姿娃娃，安静地沉睡着。隔着厚厚的帆布，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最细微的电流，悄无声息地渗透出来，缠绕上她的指尖，顺着她的手臂蔓延。
就在这时，张雪琪的思绪猛地被拉回到几天前那个阴冷的下午——她辗转找到卢德爽，那个像孤狼一样的男人，在旧城区一个弥漫着机油和汗味的地下拳馆角落。当她鼓起勇气，提到“金铭睿”和“克鲁鲁娃娃”时，卢德爽原本靠着沙袋、漫不经心擦汗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变得冰冷无比，如同西伯利亚冻土上永不融化的寒冰。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压力弥漫开来。他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是用那种带着警告和某种深埋忌惮的眼神死死盯着她，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是张雪琪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恐惧”的东西。然后，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分量，狠狠砸在张雪琪的心上：
“张雪琪，我最后说一次——别多管闲事。”
别多管闲事。
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语气，那眼神深处的恐惧，此刻如同魔咒般，无比清晰地在她耳边回响起来，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冰冷和重量，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卢国豪知道什么？他为什么如此讳莫如深？那个西郊烂尾楼的雨夜，金铭睿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投向恶魔”，才会死死抓住那个诡异的娃娃，才会写出那些浸透黑暗的文字？
张雪琪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抱着背包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便利店里温暖的灯光，关东煮锅里升腾的热气，似乎都无法驱散那股源自背包深处的、越来越清晰的阴冷。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背包的布料之下，那双由猩红玻璃珠制成的眼睛，此刻正穿透层层阻隔，冰冷地、了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注视着苏梓萌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对作家身份的震撼，注视着她自己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和卢德爽那挥之不去的冰冷警告，注视着她们两人如同在蛛网上挣扎般试图拼凑真相的徒劳。
窗外的暴雨，依旧疯狂地冲刷着这座被诅咒的城市。便利店的玻璃门上，水流如同扭曲的泪痕，蜿蜒而下。橘黄色的灯光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投下两个靠坐在冰柜旁、被巨大谜团和无形恐惧笼罩的、湿透而狼狈的身影。
突然——
“哗啦！”
一阵异常猛烈的狂风卷着雨水，狠狠拍打在便利店巨大的玻璃门上！自动感应门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干扰，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竟然短暂地、诡异地开合了一下！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重雨水腥气的风猛地灌入店内！悬挂在门口的塑料风铃被吹得疯狂摇摆，发出杂乱刺耳的撞击声！收银台后店员刚整理好的宣传单被吹得漫天飞舞！关东煮锅上氤氲的白气被瞬间搅乱、撕碎！
张雪琪和苏梓萌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风和噪音惊得同时打了个寒颤，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就在这风灌入、门开合的瞬间，在那片因剧烈晃动而变得模糊扭曲的、布满水痕的玻璃门上——
橘黄色的灯光和门外深沉的黑暗交织扭曲，水流如同蠕动的血管。在那光影和水痕剧烈晃动的、如同哈哈镜般的倒影深处，一个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的影像被瞬间“定格”——
不再是模糊的轮廓！
那是一个穿着完整哥特露背无袖礼服裙的、娇小的身影！粉色的长发似乎无风自动，在倒影中微微飘拂！猩红的眼眸如同两点燃烧的、凝固的血液，穿透了玻璃的阻隔和水流的扭曲，冰冷地、精准地——凝视着便利店内，凝视着靠坐在冰柜旁的张雪琪和苏梓萌！
更让两人血液瞬间冻结的是，那倒影中克鲁鲁的嘴角，并非之前苏梓萌所见的讥诮或嘲弄，而是……微微上翘，勾勒出一个极其诡异的、近乎……满意的弧度？
仿佛在欣赏着她们此刻的恐惧、困惑和徒劳的挣扎。
风停了。
门重新合拢。
玻璃上的水痕依旧在流淌，光影重新稳定下来。那个清晰的、诡异的倒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便利店里恢复了平静，只有风铃还在轻微地晃荡，发出零星的叮当声。
张雪琪和苏梓萌僵在原地，如同两尊被瞬间冻结的冰雕。巨大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窗外的暴雨更冰冷刺骨！两人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收缩到了极致！
刚才……那是什么？幻觉？还是……
张雪琪抱着背包的手臂猛地一沉！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从背包内部爆发出来，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至全身！怀里的帆布包仿佛在这一刻拥有了生命，变得沉重无比，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非人的存在感！
她甚至能“感觉”到，背包深处，那两颗猩红的玻璃眼珠，此刻正隔着厚厚的帆布，冰冷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愉悦的“目光”，牢牢地“锁定”着她和苏梓萌。
那双眼睛，仿佛早已看透了这雨夜中所有的秘密、恐惧、贪婪和……她们如同提线木偶般，正一步步走向的深渊。它只是静静地蛰伏着，如同盘踞在蛛网中心的捕食者，耐心地等待着游戏的终局。
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便利店的灯光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投下两个被巨大恐怖攫住、连呼吸都几乎停止的影子，而背包深处那无声的凝视，比任何雷鸣都更令人窒息。
窗外的暴雨如同亿万怨灵的哭嚎，疯狂抽打着便利店的玻璃幕墙。橘黄色的灯光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扭曲流淌，投下两个被无形恐惧钉在原地、几乎停止呼吸的影子。张雪琪怀中那个沾满水渍的帆布背包，此刻仿佛不再是布料，而是某种活着的、散发刺骨寒意的冰核。那无声的猩红“注视”穿透帆布，牢牢锁定着她和苏梓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近乎愉悦的冰冷，仿佛在欣赏她们灵魂深处的战栗。
空气凝滞如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
“咔哒。”
侧门轻响。一个身影从员工休息室踱步而出，脚步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不紧不慢的韵律——厚实鞋底敲击地砖的“笃、笃”声。
“雷玉哲，换班。”一个年轻女声响起，音色清冷，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却奇异地穿透了令人窒息的雨幕。
被叫做雷玉哲的原店员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猛地回过神，脸色惨白地看向来人，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新来的女店员，径直走向收银台。
她无视了雷玉哲的惊惶和店内狼藉（散落的宣传单、翻倒的咖啡罐、地上蜿蜒的水痕），仿佛这一切不过是寻常背景。她的存在本身就带着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与便利店的惨白灯光格格不入：
及腰的黑长直发如同上好的绸缎，在灯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庞上，一双猫瞳般的眼睛慵懒半眯，眼角一颗小小的、墨色的美人痣，平添几分妖异与疏离。她穿着一条设计繁复精致的哥特洛丽塔裙装，黑色天鹅绒主体，蕾丝与缎带层层叠叠，裙摆下是包裹着纤细双腿的纯黑丝袜，脚上蹬着一双厚底系带的黑色哥特风皮鞋，鞋头尖利。她手里把玩着一部小巧的午夜色iPhoneSE3，金属边框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她胸前别着个格格不入的员工身份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林琳霖”三个字，下面还写了备注，“请叫我暮瞳黑猫，蟹蟹?(ω)?，还画了个可爱的颜文字，整个人像一件行走于现代便利店的中世纪暗黑艺术品。
她的目光随意扫过店内，掠过蜷缩在冰柜旁、浑身湿透、妆容糊花、眼神涣散的苏梓萌时，那慵懒的猫瞳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其锐利、如同手术刀般的审视光芒。她脚步顿住，微微歪了歪头，黑发滑落肩头。
“啧……”一声清晰无比、带着毫不掩饰嫌弃的咂舌声响起，如同冰锥刺破了凝固的空气。
暮瞳黑猫踱步上前，厚底鞋跟敲击地砖的“笃笃”声，在死寂中如同敲在人心上。她停在距离苏梓萌两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那身撕裂污损、泥水浸透的哥特裙装。她的目光像最精准的扫描仪，掠过每一处被泥污掩盖但仍能辨认的金纽扣、粉蝴蝶结、蕾丝领口。
“克鲁鲁·采佩西？”暮瞳黑猫的声音清冷，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种毒舌特有的穿透力，“呵，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行为艺术呢。”她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刻薄的弧度，目光从苏梓萌糊掉的眼妆移到她被泥水染脏的裙摆，“还原度？嗯……衣服料子倒是不错，可惜穿在……”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猫瞳里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一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瑟瑟发抖的落汤鸡身上。这算什么？‘被暴雨蹂躏的猩红女王’？还是……‘精神病院出逃的失败CosPlay’？”她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精准地扎向苏梓萌此刻最狼狈不堪的现状和内心深处不愿被提及的“医生”身份，毫不留情。
苏梓萌被她刻薄的话语和冰冷的审视目光刺得浑身一颤，涣散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被冒犯的羞怒，但更多的还是挥之不去的恐惧。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试图将自己缩得更小，避开那毒舌的锋芒。
暮瞳黑猫却完全无视了对方的反应，仿佛只是在鉴赏一件失败的作品。她甚至从她那个小小的午夜色iPhoneSE3侧面精巧的挂绳孔里，拽出一根同样是黑色的细绳，末端系着一个微型的哥特风蝙蝠挂饰。“新款手机？嗤，消费主义洗脑的韭菜罢了。够用就行。”她一边把玩着小巧的SE3，一边继续用那种气死人的腔调点评，“看看你这一身，啧啧，顶级仿丝？重金购置？结果呢？一场雨，一次发疯，就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破抹布。所以说，把钱砸在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上，不如……”她话锋一转，带着点老二次元的优越感，“……多买几本绝版画集，或者囤点真正有价值的谷子（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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