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眷属 > 第九章「降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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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坑之上,血雾凝聚的“克鲁鲁”冷漠地、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脚下上演的蜕变与痛苦。那完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观察一次必要的金属熔炼与淬火过程。她缓缓抬起了那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修长、完美如同宇宙法则具现的艺术品般的手指,优雅却带着致命的指向性,遥遥指向雨幕深处,圣保罗医院那模糊的霓虹轮廓方向。

指尖萦绕的血雾如同拥有生命的仆从,在她指尖跳跃、流动,发出细微的、如同亿万灵魂哀嚎的嗡鸣。随着她的动作,颈间那巨大的红色蝴蝶结丝带,在凝固的空气中仿佛微微拂动了一下,那颗巨大的黄宝石内里的混沌星云瞬间加速旋转,光芒也随着她不可违逆的意志而微微脉动了一下。

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宇宙神谕,响彻在这片被诅咒的废墟之上,烙印进每一滴静止的雨水:

“阻碍……清除……”

“眷属……当归……”

随即,她的身影连同脚下翻涌臣服的血雾,如同被宇宙本身瞬间擦除,毫无征兆地消失在倾盆暴雨之中,仿佛从未出现。那笼罩天地的、冻结时空的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

“噗通!”“噗通!”

无形的禁锢解除了!林琳霖腿一软,如同被剪断丝线的木偶,重重跪倒在泥水里,冰冷刺骨的泥浆瞬间浸透膝盖,寒意直透骨髓。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试图吸入一点能缓解灵魂灼烧的空气,却只吸入了更多带着腥甜铁锈和腐殖质味道的湿冷,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撕扯着疼痛欲裂的喉咙,怀里的笔记本依旧冰冷而沉重,带着那灼烧的刺痛。

冰冷刺骨的泥浆包裹着林琳霖的膝盖,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像要把破碎的内脏呕出来。空气里那股浓重的腥甜、硫磺与铁锈的混合气味依旧盘桓不去,甚至比刚才克鲁鲁存在时更真实地钻进她的鼻腔,化作冰冷的针,刺扎着她被恐惧和烙印反复蹂躏的灵魂。怀里的硬壳笔记本不再是冰冷的盾牌,更像一块滚烫的烙铁,那倒悬蝙蝠的标记透过湿透的衣服,持续散发着微弱却无法忽视的灼痛感,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她被赋予的、通往深渊的“使命”。

“引路人……”那三个字,带着宇宙法则般的冰冷和不容置疑,如同淬毒的冰锥深嵌在她思维的骨髓里。金铭睿……圣保罗医院……眷属……这些混乱的词句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翻腾碰撞,带来撕裂般的钝痛。她本能地抗拒,想把这强加的命运甩开,想尖叫着逃离,但灵魂深处那冰冷的枷锁骤然收紧,让她瞬间窒息,连反抗的念头都像被冻结在极寒的冰层下,无法萌发。

“雪琪……”林琳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对同伴处境的深切担忧。目光投向身边泥水里那个蜷缩颤抖的身影。

张雪琪的惨叫声已经停歇,只剩下痛苦的、破碎的呜咽,如同被踩碎了胸腔的小兽。她不再翻滚,而是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侧躺在泥泞中,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笼罩着她的那层诡异血雾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变得更加凝实,呈现出一种暗金与深红交织、如同熔融金属与凝固血浆混合的色泽,丝丝缕缕地缭绕在她身体周围,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的“滋滋”声。

她怀里的克鲁鲁娃娃……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黏附在她胸前、与服装布料几乎融为一体的焦黑塑料布残骸,形状依稀是娃娃的轮廓,却如同被高温瞬间熔毁的塑料垃圾,边缘卷曲焦糊,散发出刺鼻的焦臭味和浓烈的硫磺气息,那娃娃,已化作某种“燃料”或“媒介”,完成了它最后的、也是最为恐怖的使命。

林琳霖的心猛地一沉。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泥浆冰冷刺骨,但远不及她此刻心头的寒意。

“雪琪!你怎么样?雪琪!”她伸手想触碰张雪琪的肩膀,却在指尖即将碰到那缭绕着诡异暗金红雾的身体时,一股强烈至极的危险预感如同高压电般贯穿她的神经!那雾气带着一种纯粹的、灼烧灵魂的毁灭气息,本能地排斥着任何外物的接近!

“呃……”张雪琪的身体猛地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摩擦声。她似乎想抬起头,动作却异常艰难。

就在这时,林琳霖的目光凝固了。

头发。

张雪琪原本柔顺的、被雨水打湿紧贴着头皮的黑发,正在发生肉眼可见的恐怖变化!

如同时间被疯狂加速,那湿漉漉的黑发根部,一丝丝、一缕缕极其耀眼的金色正以燎原之势向上蔓延!不是染发剂的虚假金色,而是如同最纯粹、最炽热的熔融黄金流淌过发丝,所过之处,黑色如潮水般褪去,被这燃烧般的、带着非人光泽的金色彻底取代!这金色异常明亮,即使在废墟昏暗的天光下,也仿佛自身在发光,带着一种冰冷而神圣的质感。它疯狂生长、蔓延、扩散,速度快得惊人!

“滋滋……”发丝与那暗金红雾接触的地方,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头发本身正在被这股恐怖的力量重塑、锻造。短短十几秒内,张雪琪满头及肩的黑发已尽数化为璀璨夺目的、如同燃烧黄金般的金色短发!发丝根根分明,带着一种刚硬的、不屈的质感,在凝固的雨幕和缭绕的雾气中无风自动,却又透着一股被强行赋予的、冰冷的“秩序”感,如同凝固的火焰。

这变化带来的痛苦显然非比寻常。张雪琪弓着身体,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混合着泥水和雨水从嘴角溢出,但她死死压抑着,喉咙里只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低吼。每一次发色的转变,都伴随着她身体更剧烈的颤抖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不……”林琳霖惊恐地捂住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张雪琪!这金色的短发,让她瞬间想起了克鲁鲁消失前烙在她灵魂深处的那个名字——米迦尔!那个终结炽天使!那个带来审判与毁灭的天使长!

变化仍在继续,而且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张雪琪身上那件早已被泥水和血雾浸透、变得沉重不堪的蓝白色校服,正发出密集的、如同布料被高温强行塑形又急速冷却的“咔咔”声。肩膀、后背、腰腹……布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挺括,颜色也迅速从污浊的蓝白褪变为一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冷冽白色。仿佛有无数无形的、高温的锻造锤在疯狂敲打,将脆弱的校服布料硬生生地锻造成另一种形态!

“嗤啦——!”

又是一声更加清晰、更加刺耳的撕裂声,从她的背部传来!

林琳霖惊恐地看到,张雪琪肩胛骨位置那两处之前鼓起的、闪烁着暗金光芒的隆起,此刻猛地向上顶起!坚韧的、正被锻造成白色的“布料”终于不堪重负,被由内而外生长出的、锐利无比的尖端彻底刺破!

那并非骨骼,而是金属!

是两截闪烁着冰冷暗金色泽的、锐利如绝世名剑剑尖般的金属凸起!它们刺破了张雪琪的皮肤和衣服,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血雾之中!暗红的、带着金色光点的液体(是血吗?还是别的什么?)顺着那金属的尖端缓缓滴落,在泥水中发出“嗤嗤”的轻响,腾起微弱的白烟。

张雪琪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某种力量喷薄而出的尖啸!她的脸……

她的脸!

林琳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那张原本属于张雪琪的、带着婴儿肥、总是挂着或羞涩或活泼笑容的脸,此刻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重塑!皮肤下的骨骼仿佛在无形的巨力下进行着微妙的调整,线条变得更加冷硬、立体,如同最杰出的雕塑家刀削斧凿而成,却带着一种非人的、摒弃了一切柔软与温情的完美。眉骨微微隆起,鼻梁更加挺拔,下颌线变得如同刀锋般锐利。

最令人惊骇的是她的眼睛!

当张雪琪因剧痛而睁大双眼时,林琳霖看到了……那不再是属于人类的、带着恐惧和泪水的黑色眼眸。

那是一片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如同西伯利亚万年不化冰原核心般纯粹的……蓝色!

深邃,冰冷,广袤,如同将最清澈的天空和最寒冷的极冰冻结、压缩、淬炼而成,虹膜边缘泛着极细微的、仿佛能量流转的暗金色光晕。这双眼睛睁开的一刹那,林琳霖感觉自己所有的勇气、所有的侥幸、所有关于“这或许还有救”的幻想,都被瞬间冻结、碾碎!那目光里没有痛苦(尽管她的身体仍在剧烈颤抖),没有恐惧(尽管她刚刚经历了地狱般的折磨),甚至没有迷茫……只有一片绝对的、空洞的、仿佛能映照出宇宙终极寒冷的冰蓝!

这双眼睛扫过林琳霖的脸庞,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描着一件物品。没有熟悉,没有依赖,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张雪琪”的情感残留。那冰冷的蓝色里,只有一种初生的、带着毁灭本能的、审视一切的漠然。

紧接着,张雪琪——或者说,正在化身米迦尔的这个存在——身上那被强行锻造的“白色布料”的变化达到了顶点。校服的形态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紧贴身体的、线条流畅而极具力量感的纯白色战斗服!材质非布非革,闪烁着冰冷的哑光,如同某种高强度的合成材料或能量编织物,肩甲的细节在暗金红雾的缭绕下迅速成型、硬化,关节处覆盖着棱角分明的暗金色护甲片,如同点缀在纯白雪地上的致命金属,腰间的束带同样化为暗金色,一个比克鲁鲁腰间稍小、但同样繁复精美的红色蝴蝶结固定在束带中央,鲜艳的红色在这片冰冷纯粹的白与暗金中显得格外刺眼,如同雪原上唯一的血迹,带着一种不祥的、被强行赋予的“装饰”感。

“咚!”

一双及膝的、线条同样凌厉流畅的黑色长靴重重踩入泥水中,暗金色的靴口边缘如同封印的符文,这双靴子与克鲁鲁那双踏于血雾之上的黑色长靴,在风格上形成了奇异的镜像感,,却都散发着非人的力量与威压。

“呃……”化身的过程似乎终于到达尾声。

暗金红雾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鲸吞般,迅速倒卷回她的身体,最终彻底消失,周围只剩下狂暴的雨声,以及雨水冲刷在这套崭新、冰冷、非人化的“躯壳”上发出的单调声响。

她——米迦尔(林琳霖心中已无法再将她视为张雪琪)——缓缓地、带着一种新生的、如同精密机械调试动作般的滞涩感,从泥水中站了起来。身姿挺拔,如一把刚刚出鞘、亟待饮血的绝世名剑,雨水顺着她璀璨的金色短发和冰冷的白色战甲滑落,在她脚下汇集成一小滩泥水。

那双冰蓝色的、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眸,如同两盏来自异世界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废墟,最后定格在泥水中依旧跪着的林琳霖身上。

林琳霖感觉自己被这目光冻结了,怀里的笔记本灼烫无比,灵魂深处的烙印在剧烈地搏动、收紧,强迫她想起自己的“使命”。

“引……引路人……”一个冰冷、僵硬、毫无起伏、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从米迦尔的口中吐出。这声音完全不属于张雪琪,带着一种非人的电子质感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琳霖浑身一颤,她看着眼前这个彻底陌生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朋友”,巨大的悲哀和绝望如同深渊般吞噬着她。张雪琪……那个会抱着娃娃傻笑、会为考试紧张、会和她分享零食和秘密的女孩,真的彻底消失了。被那个自称“克鲁鲁”的恐怖存在,活生生锻造成了一把名为“米迦尔”的冰冷之剑!

“金……铭……睿……”林琳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喉咙里挤出沙哑的、被烙印驱使的名字。她的目光艰难地转向雨幕深处——圣保罗医院那模糊的、在雨夜中闪烁着病态霓虹灯光的轮廓,如同地狱的灯塔在召唤。

米迦尔冰冷的目光也顺着林琳霖的视线,投向那个方向。

冰蓝色的瞳孔中,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被程序预设的暗金光芒一闪而逝。她似乎确认了目标。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对自身变化的任何疑问或不适(仿佛这具身体和力量对她而言是再自然不过的存在),米迦尔迈开了脚步。白色的长靴重重踏入泥泞,溅起浑浊的水花,她的步伐一开始还有些僵硬,但迅速变得稳定、有力,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撕裂雨幕的决绝。

林琳霖看着那个毫不犹豫走向雨幕深处的冰冷背影,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灵魂的烙印在灼烧,怀里的笔记本如同恶魔的契约书。她更知道,如果她不跟上,身后这深坑,这片被诅咒的废墟,很快就会被其他人发现……包括那些她们拼命想要逃避的。

她必须走,为了那渺茫的、可能揭露林家村真相的希望,也为了……眼前这个已经不再是张雪琪的“剑”。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情感——被强加的恐惧、对朋友的悲哀、对未知的绝望、以及一丝被烙印扭曲后产生的、诡异的

“责任感”——驱使着她。

林琳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从冰冷的泥水中挣扎着爬起来。膝盖刺骨的疼痛提醒着她凡躯的脆弱。她紧紧抱着那个灼热的、如同诅咒源头的笔记本,踉踉跄跄地,追向那个在暴雨中散发着冰冷光芒的白色身影。

雨,更大了。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抽打在林琳霖的脸上、身上,试图洗刷掉她身上的泥污,却无法驱散一丝一毫渗入骨髓的寒意和灵魂的烙印。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铁锈和腐殖质的味道。前方的米迦尔步履坚定,白色的身影在雨幕中忽明忽暗,如同一个移动的、散发着绝对零度的光源,雨水落在她的金色短发和白色战甲上,竟然无法浸润分毫,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场排斥开,顺着流畅的线条滑落,保持着绝对的洁净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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