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和隐约的煞气,吹拂着黑岩村低矮的屋舍。陈在天跟随清虚师叔、吴媚等七人小队抵达这座东南沿海的小渔村时,已近黄昏。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血色,远处那片被称为“海眼”的海域,却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深暗,仿佛巨大无比的墨色瞳仁,冰冷地注视着苍穹。
村中气氛压抑。渔民们早早收网归家,门窗紧闭,即便对白云观来的“道长们”也带着几分畏惧和疏离。只有那位曾接受吴媚问询的老渔民陈伯,将他们引至自家简陋的屋舍。
“那光…昨晚又亮了,蓝汪汪的,看得人心慌。”陈伯哆哆嗦嗦地捧着粗陶碗,指节因长期操劳而变形,“还有那歌声,哼哼唧唧的,不像人声,倒像…海鬼在哭!”他的老伴在一旁默默擦拭着供奉的妈祖神像,香火比往日更显寥落清冷。
清虚师叔面色凝重,仔细查看着吴媚带来的影像资料,特别是那水下拍摄的、与元石纹路神似的幽蓝光芒以及那巨大诡异的阴影。“阴煞宗的人必然已先我们一步。他们留下这碎片,”他指尖划过那块带有“煞”字符文的金属残片,“是挑衅,也是警告。”
陈在天静坐一旁,掌心轻轻覆在怀中衣物内的造化元石上。自踏入这片土地,元石的搏动就变得愈发清晰有力,如同战鼓擂响在胸腔深处,与那来自海眼方向的、无形却磅礴的呼唤共振着。那呼唤不再缥缈,它变得急切,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与警示,与他那夜在藏经阁感知到的“逃…快逃…”的意念碎片隐隐重合。
夜幕彻底降临,渔村陷入死寂,唯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小队决定分头行动:清虚师叔带两名弟子暗中巡视村庄,布置简易的预警阵法;吴媚与另一位擅长水性的师兄尝试靠近海岸线进行初步勘探;陈在天则与一位精于符箓的师姐留守陈伯家,既是策应,也试图从村民口中或环境中寻找更多线索。
咸湿的海风逐渐加大,带来了远海的低啸。陈在天站在窗边,目光穿透浓重夜色,望向海眼方向。元石的温度持续升高,搏动一声紧似一声。他闭上眼,尝试运转《黄庭经》法门,灵台渐清明时,那宏大的“星穹低语”再次隐约浮现!
这一次,破碎的意念似乎清晰了些许:
*“…屏障…弱…”
“…窃取…源…”
“…守卫…苏醒…愤怒…”
“…钥…必须…”
伴随着这些碎片,是更为强烈的被“注视”感。并非来自单一方向,而是弥漫于整个天地之间,源自那深邃海眼,冰冷、古老,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突然,怀中的元石猛地一震!一道只有陈在天能感知的微弱蓝光一闪而逝。他脑海中“看”到了一幅短暂却清晰的画面:漆黑的海水下,巨大无比的幽蓝符文一闪而过,其复杂程度远超元石表面纹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符文下方,是无尽的黑暗深渊,仿佛连接着九幽黄泉。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从海岸方向传来!
“是吴师姐他们!”负责符箓的师姐脸色骤变。
陈在天心头一紧,不假思索地冲出门外。清虚师叔的身影已如大鹏般从另一侧屋顶掠向海边。陈在天立刻催动金光咒,周身泛起淡金光芒,紧随其后。
海边礁石区域,情况诡异。吴媚和那位师兄背靠背站立,长剑出鞘,神色紧张却带着一丝困惑。他们周围并无实体敌人,但空气中却弥漫着浓稠的黑色雾气,那雾气如有生命般翻滚蠕动,不断试图冲击他们周身环绕的护体清气。雾气中隐约可见扭曲痛苦的人脸幻象,发出无声的哀嚎,散发出与那日工厂相似的南洋诅咒气息,却又更为阴毒凌厉,其中竟还夹杂着几分中原道术的炼魂邪法痕迹!
“是噬魂瘴!”清虚师叔喝道,手中拂尘挥出,一道清冽白光如利刃劈入黑雾,雾气顿时如沸水般翻滚,发出“嗤嗤”声响,那些痛苦人脸幻象也随之扭曲消散大半。“小心!这瘴气能侵蚀神魂,污染法器!”
然而,这噬魂瘴仿佛无穷无尽,刚被清虚扫荡一片,更深浓的黑雾又从海边岩缝、甚至虚空中渗透出来,更加疯狂地扑向众人。
陈在天运转金光咒,金芒护体,黑雾一时难以近身。但他能感觉到,雾气中蕴含的阴煞之力正在不断消耗他的真气。更让他心惊的是,怀中的元石对这股力量产生了强烈的排斥与…厌恶?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侧后方不远处一块巨大礁石后,一道模糊人影一闪而逝!那人影周身气息与噬魂瘴同源,却又更为隐晦强大,手中似乎还持着某个幡状法器,轻轻摇动。
“师叔!那边有人操控!”陈在天立刻出声示警。
清虚师叔显然也早已察觉,冷哼一声,并指如剑,一道更为凌厉的剑气隔空射向那块礁石!
“嘭!”
礁石炸裂,那道黑影急速闪避,身法诡异迅捷,竟不似常人。他发出一声沙哑怪笑,手中幡旗猛摇,更多的噬魂瘴从四面八方涌来,同时,海水中也开始爬出数个浑身湿漉漉、眼神空洞、行动僵硬的“人”——正是近日沿海村落失踪的渔民!他们显然已被邪术操控,成了没有神智的尸傀,嘶吼着扑来。
“卑鄙!”吴媚怒斥,既要抵挡噬魂瘴,又需避开被操控的无辜村民,顿时束手束脚。
场面一时混乱。清虚师叔剑光凌厉,不断破开瘴气,却被那操控黑影和尸傀纠缠。吴媚等人亦陷入苦战。
陈在天心中焦急。金光咒虽能自保,却难以有效克制这源源不断的瘴气和尸傀。他下意识地握紧元石,那温热搏动传递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在催促他,引导他…
福至心灵,他猛地回想起校园对决玄冥时,元石蓝光与《道德经》经文共鸣的情景。他不再试图用金光咒强攻,而是依从元石的微弱指引,尝试将一丝心神沉入其中,同时口中低声诵念《道德经》: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
随着诵念与元石的感应,他周身淡金色的光芒开始发生变化,一丝微不可查的湛蓝色泽悄然浮现,并与金光交融。并非以往爆发时的磅礴,而是一种更为内敛、深邃、仿佛与周遭天地本源隐隐呼应的力量。
他尝试将这股交融后的力量汇聚于指尖,朝着前方浓重的噬魂瘴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圈柔和的蓝金色涟漪以他指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那原本张牙舞爪的黑色瘴气,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退散,那些扭曲的人脸幻象发出一声尖啸后便化为青烟。更奇妙的是,那几个被操控的渔民尸傀,接触到这涟漪后,动作猛地一滞,眼中空洞的黑色渐渐褪去,软软倒地,虽昏迷不醒,但周身缠绕的邪气却已消散大半!
那隐藏于暗处的操控者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呼,显然没料到噬魂瘴竟会被如此轻易化解。清虚师叔抓住时机,一道符箓激射而出,正中那人肩头!
黑影吃痛,闷哼一声,身形一晃,毫不犹豫地转身投入漆黑大海,瞬间消失无踪。剩余的噬魂瘴也随着他的离去快速消散。
海边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海浪声和昏迷渔民粗重的呼吸声。
“追不上了。”清虚师叔拦住欲追的弟子,面色沉肃地走到陈在天身边,目光落在他尚未完全消散着蓝金微芒的指尖,“在天,你刚才…”
陈在天收回力量,气息微喘,额角见汗。刚才那一下看似举重若轻,实则对他心神和真气消耗极大。“弟子…弟子只是尝试借助元石之力…”他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清虚师叔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深不可测的海眼方向:“造化元石,果然玄妙非凡。但此力浩大,务必谨慎驾驭。”
吴媚快步走来,心有余悸:“师叔,方才那操控噬魂瘴和尸傀的手法,绝非寻常阴煞宗弟子所能为。而且,其中似乎糅合了多种邪术精髓。”
清虚师叔点头:“嗯,看来玄冥死后,阴煞宗派来了更棘手的人物。他们对海眼之下的东西,志在必得。”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而且,他们似乎…在利用此地残留的某种古老力量,或者说,在试图激化它。”
陈在天默默点头,掌心元石的温热与搏动,以及脑海中回荡的“守卫…苏醒…愤怒”的碎片低语,都印证着清虚师叔的判断。海眼之下,不仅有元石感应的秘密,似乎还封印或沉睡着某种极其古老强大的存在,而阴煞宗的行动,正在惊扰甚至触怒它。
“先带回这些昏迷的乡亲,设法驱除残余邪气。”清虚师叔下令,“明日一早,我们需得设法深入海眼探查。对方今晚受挫,绝不会善罢甘休。”
众人扶起昏迷的渔民,返回渔村。夜色更深,海风呜咽,那来自深海的呼唤与低语,在陈在天感知中越发清晰,仿佛巨大的漩涡,正在将所有人拖入不可预测的命运洪流。
他回首望向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墨色海渊,心中明澈:风暴已至,而他们,正立在风暴的最中心。元石的秘密、阴煞宗的阴谋、星海的低语、古老的守卫…所有线索,都将在那海眼之下,交汇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