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的意思赤裸裸。
黄皮子浑身毛一炸,尖声道:“别!三姑娘!俺说!俺说还不行吗!”它紧张地左右看看,压得更低的声音带着颤抖:“俺……俺真知道的不多……就是老辈儿嘴里零碎听来的……说这天地间,真正顶了天的大人物,就那几位……具体是哪几位,俺这种小角色哪能知道?反正……反正都不是咱们能招惹的存在……”
它咽了口唾沫,眼里露出向往和恐惧交织的光:“祂们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哪怕一点皮屑,一点干涸的血痂,对俺们来说,都是了不得的宝贝!沾了点,说不定就能脱胎换骨,少修行几百年!您那册子……俺闻着那味儿,虽然淡得快没了,但那股子……那股子‘源初’的压迫感,绝对错不了!肯定跟其中某一位有关系!”
源初?压迫感?
我想起册子上那些古老的字迹和符文,想起它触碰灵脉残根时的发热,想起他出现拿走它时那极其隐晦的……了然?
难道奶奶留下的,不仅仅是记录,本身也是一件来自某个不可言说存在的“遗物”?所以她才能凭这个,想出那种疯狂的计划?
“黑爷……他拿走它……”我喃喃道,像是在问黄皮子,又像是在问自己。
黄皮子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黑爷……黑爷肯定认得啊……说不定……说不定那本就是……”它没敢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那东西,可能本就属于他那个层级,或者与他有关。
所以他才不容许我沾染?
我的心跳又开始失控,如果册子本身是那种级别的物品,那奶奶得到它的过程……她所谓的“债”……是不是也与此有关?
线索似乎又串起来一点,却指向更庞大、更恐怖的迷雾。
“井里的东西呢?”我换了个方向,逼问它,“它又算什么?跟‘那几位’有关系吗?它为什么也盯着我?奶奶到底欠了它什么债?”
黄皮子的脸皱成了一团,显得极其为难和恐惧:“井里那位……俺就更不知道了……只知道很老很老了……怨气重得吓人……好像……好像也是被‘镇’在那儿的……跟这山,跟这地脉都长一块儿了……它盯上您,肯定跟您家祖上有关啊!具体欠啥……俺这种小喽啰哪能知道……可能……可能是挪用了原本属于它的香火?或者……偷了它的力量?甚至……甚至……”
它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下去了,只是拼命摇头:“反正都是要命的事儿!三姑娘,您就别打听了,知道越多死越快!”
又是这种话!
我气得胸口发闷,却也知道从它这里大概榨不出更多核心信息了,这些精怪,对于真正恐怖的存在,有着本能的畏惧和回避。
但……它刚才情急之下说的话,却点醒了我。
——‘跟这山,跟这地脉都长一块儿了’。
——‘被镇在那儿的’。
镇……需要镇住的,通常不只是实体,还有……灵?
我的目光猛地再次投向通往前堂的方向,看向那口黑沉的棺材。
奶奶的笔记,箱子背后的封印图案,勿近井的警告,黑袍男人对棺材异响的镇压……
一个模糊却惊人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我的脑海!
井里镇着的东西,它的“灵”或者一部分核心,是不是……根本就没完全被困在井底?!
所以那些“债伥”能到处跑!所以它能影响我的梦境!所以奶奶需要在这老屋里也布下手段!甚至……所以棺材里才会有异响?!
那口井,也许困住的是它的本体或者大部分力量,但它的“影响力”,早已渗透了出来!这老屋,这棺材,甚至我……可能都是它渗透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如果真是这样,那“债”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这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纠缠!
就在我被这个可怕的猜想震得心神失守时——
呜——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无尽悲伤和疲惫的叹息声,仿佛直接响在我的脑海里。
不是井底那暴戾的嚎叫。
这声音……很轻,很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我猛地僵住,瞳孔骤缩。
这声音……
像是……奶奶?!
那声叹息轻得像呵出的白气,却像一道冰冷的电,瞬间劈散了我脑子里所有混乱的念头。
不是井里那东西的暴戾疯狂,不是黄皮子的尖利油滑,更不是黑袍男人的冰冷漠然。
那声音……苍老,疲惫,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哀伤和……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奶奶?
是奶奶的声音?!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头皮一阵发麻,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因为起得太猛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又栽回去。
我死死扶住冰冷的土墙,耳朵竖得老高,心脏咚咚咚地砸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
“谁?谁在那儿?”我声音发颤,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后屋里只有我和吓瘫的黄皮子。刚才那声叹息,像是直接响在我意识里的,根本不是通过耳朵!
旁边的黄皮子显然没听到任何异常,只是被我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抬起脑袋,绿眼睛里全是茫然和惊恐:“三……三姑娘?您……您又咋了?别吓俺啊!”
我没理它,屏住呼吸,努力去捕捉,去分辨。
死寂。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黄皮子不安的窸窣声。
是幻觉吗?惊吓过度产生的幻听?
不……那感觉太真实了!那里面蕴含的情绪……那种深切的、无可奈何的悲伤……
就在我几乎要认定是自己吓疯了的时候——
呜……
又一声。
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点点,依旧微弱,却更加真切,那叹息声里包裹着无尽的疲惫,像是在黑暗中跋涉了太久太久,终于看到一丝微光,却已耗尽了所有力气。
这一次,我清晰地感觉到,这声音的源头……不在外面,不在井的方向。
它就在这老屋里!
很近很近!
仿佛……就在隔壁的堂屋!
在我猛地扭头看向通往前堂的那扇破旧门帘的瞬间——
一幅极其短暂、模糊破碎的画面,如同信号不良的雪花点,猛地撞进我的脑海!
不是用眼睛看到的,是直接投射进来的!
一双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正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用一支小楷毛笔,极其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在那本深蓝色的、土布封面的小册子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添加着字迹。
是……奶奶的手!
她在写……写那最后几行关于“狐瞳之力”和“九死一生”的绝望预案!
画面闪烁了一下,迅速被另一幅取代:
还是那双手,更加颤抖,几乎握不住笔,她在一个小小的、颜色枯黄的骨片上,用掺了血的朱砂,极其专注地描绘着那个复杂到极点的符咒,符咒中央,狐狸的图案最后一笔落下时,她猛地咳出一口血,暗红色的血点溅落在骨片边缘……
画面再次剧烈晃动,变得支离破碎!
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声……压抑的、狠绝的自语:“……只能这样了……赌一把……给小琢……”……剧烈的咳嗽声……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最后,所有的画面和声音猛地收缩,凝聚成一声更深、更沉重、仿佛用尽最后一丝生命力的——
叹息。
直接在我灵台深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