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大哥，要维护品牌
“唐总，您好！我是小魏。”魏雨绸给城市建设投资有限公司的唐总打电话，努力使自己轻声和音质甜美，一是自己晚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请对方吃饭或喝茶；二是今天有求于他。
“哦，小魏啊，有事吗？”对方的声音闷声闷气，或者说并不热情。
不热情其实说得过去，毕竟自己有不到万不得已，不跟当官的打交道的毛病。城建投是官办企业，公司一把手最起码是个处级干部。近几年，房地产开始萎缩，唐总开始热衷于市政工程和环保工程的建设，偶尔做一两个不需要品牌拓展的小楼盘，跟未雨绸缪公司关联度不大，因而彼此之间也就少了来往。
加之，去年听说，上级部门在查唐斌的账。自己十几年前跟唐总的公司来往密切，虽然账不糊涂，也不存在大的贿赂，但要说干干净净，这谁都不敢保证，魏雨绸自然瓜田李下要避嫌。或者说，她正好找个理由与带着官气的老总保持距离。
“唐总，您也太见外了吧？非有事才能找您呀！不能向您问声好呀！”魏雨绸仍然保持着少女开始向中女过渡时的迷人的笑音。
对，笑音。笑音是说话时音质中那种满含笑意的音质。
唐斌便呵呵两声，表示知道了，也传达着感谢的信息，而后就准备挂掉。
好在魏雨绸了解这个商界大哥，及时用语气拉扯住。她知道唐斌这个人，几乎不打哈哈，高兴就呵呵两声，特别高兴才呵呵呵呵翻倍。刚才对自己的态度，并非讨厌，也并非热情，无非就是礼节性的意思一下。
魏雨绸也不是善茬，不会听从他的暗示就真的乖乖挂掉电话。眼前的这个大哥是多年的合作伙伴，她心中有数，于是就简短地表达了自己因何事找他。
唐总听后，大概动作是站起身，避开旁人，然后略显急躁地跟魏雨绸道：“小魏，我跟你说，我现在一大堆麻烦事，你这个要地球村公共区域重新粉刷、翻新的事，我怎么做得到？再说，我们楼盘那么多，我怎么能管那么细？”
“大哥，你又有什么麻烦事了？”魏雨绸也跟着着急。
那边停顿一下，没好气地说：“什么……‘又有’？我说小魏，难道我经常有麻烦事吗？”
“不是！”魏雨绸噗嗤一声笑，道：“大哥，唐总，你去年不是被查账吗？我听说了，所以才不敢联系你呀！祝贺你去年脱险。不过，有没有真正脱险我也不知道，你也没有跟小妹说。但既然你现在能光明正大地跟我说话，肯定是万事大吉了的，对吧？”
唐斌：“脱险是肯定的，但万事大吉谈不上。刚才不是说麻烦事吗，就是地球村的事。我正跟地球村物业管理公司的管理层在一起，他们的上司、我的手下的那个刘文，你还记得吧？他昨晚被纪委监委的人请去喝茶了。所以你说，地球村眼下能翻新吗？”
魏雨绸有些吃惊，感觉现在当官的和做老板的，是最危险的两大人群，当正要回应时，唐总又抢先问：“你要地球村翻新干嘛？你们这些做策划、搞创意的，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好端端的我翻新它干嘛呀？”
说地球村的公共区域是好端端的，这就让魏雨绸这个完美型性格的女强人生气了，立刻回怼道：“我说唐总，你有多久没去地球村了？好端端的，你凭什么说好端端的？注意，我是说公共区域，就是指和平广场、图书馆、学校、医院这些地方，而不是说住房。我要翻新的是公共区域，尤其是和平广场及万国花苑！”最后，似乎觉得怼得不过瘾，又小声加一句：“你这么官僚，应该让纪委请你去喝茶！”
手机那边又是短暂的停顿，也许是被魏雨绸气着了，一时半会不知如何回应，就没有立刻说话。
魏雨绸“喂”了一声，但那边却已经挂了电话。
魏雨绸把手机移到眼前看了一眼，发现屏幕还是亮的，说明手机还有电，就在心里嘟囔一句后，又拨打了过去。可谁知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怒吼：“魏雨绸！你他妈的咒我！”
魏雨绸顿时大惊，而且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像一个吃果冻的小孩被噎着了一般。
一会儿，只听电话那边传来旁音的女声：“叔，是魏雨绸吧？你这样骂她，她会受不了的，人家可是优雅的大小姐呀！”
只听唐斌仍然大声道：“她是什么大小姐？她就是母老虎！不，乌鸦，你知道她刚才咒我什么吗？说让纪委请我去喝茶，不是乌鸦嘴是什么？”
魏雨绸静静地听着，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堂堂的唐总是忌讳说纪委请他喝茶。想想自己刚才确实不应该这样说，人家毕竟是官场，而不是商场。
于是，魏雨绸十二分尴尬地道歉道：“唐总，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边拿起了手机，但传来的却是刚才说过话的那个女声。
“魏总，我是甜甜，听到我说话吗？”
甜甜是唐甜甜，唐总的侄女，曾经的乡下姑娘，刚合作地球村项目时，唐总让魏雨绸带着她在办公室做文员。后来甜甜自己要求做售楼小姐，房子还居然卖得比谁都好，每个月的收入上万，有一个月还达到四五万。三年后，城建投在地球村成立物业公司，当老总的叔叔便将她安排在了有编制的物业公司当办公室主任，现在据说已经是物业公司的副总了。
“甜甜啊……你好！”魏雨绸赶忙掩饰自己的尴尬，向甜甜问好。“哦，不，要称你唐总呢！”
甜甜确实嘴巴很甜，丝毫没有刚才责怪叔叔的严肃状，音质非常甜地说：“姐！说什么呢？你是我姐，是真正的魏总，是带我出道的贵人！您要像以前那样叫我甜甜，或者小唐，或者小甜甜。嘻嘻嘻……”
“好，小甜甜。”女人的天真和无邪，管它是真的还是装的，都会传染。魏雨绸也嘻嘻笑起来。
“对了，姐，你莫怪我叔，他说你乌鸦嘴，说你咒他，那是因为他最担心这个……”说到这里，声音压很低地说：“他刚才不是告诉你刘文被调查了吗，你可能不知道，刘文是以前在乡镇企业局就跟他当秘书的，地道的马仔。现在他被调查，你说我叔能不慌吗？能不忌讳吗？唉！也只有姐你，才这样跟他讲话，他骂你，你也莫放在心上，关系好嘛，千万莫计较！他前几天还跟我讲，说魏雨绸会做生意，会策划，会说话，是做大事的人，要借你吉言，平安退休，幸福吉祥。嘻嘻嘻……”
魏雨绸都不好意思了，认真听着唐甜甜说谎、扯谈、煲粥，嘴里偶尔“嗯嗯”两声，在最后唐甜甜嘻嘻笑时，她也附和一下。
“对了，姐，刚才我是隐隐约约听到，你说要翻新地球村，是这回事吧？别说我叔搞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呀！虽然我知道姐从来不拍脑袋，不做无用功，但到底为什么呀？”
“为……”魏雨绸轻轻咳嗽一声，道：“甜甜，其实，我早应该跟你说，你是物业的副总嘛，正是你管的。”将手机换一个耳朵，还把手在刚刚有负担的耳朵上按摩了两下，于是缓缓道：
“为什么呢？你听我说。现在生意不好做，业务几乎绝迹。好不容易有一个单，就像救命稻草，要牢牢抓住啊……武汉有一家企业，在武汉与咸宁交界的地方开发了一个文旅小镇，拿到了上万亩土地。现在的所谓文旅小镇，其实都是开发房地产。通过朋友介绍，我对接过一次，对方很满意，也知道未雨绸缪的实力。对方公司准备下一次来我们长湘考察。考察除了看看公司，听听汇报，进行PPT路演，就该实地考察案例。你知道，地球村项目是未雨绸缪公司的TOP级项目，如果它是一个产品的话，就是未雨绸缪的拳头产品。
论说，看看就看看呗，现在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还管它翻新不翻新，对吧？但是，你叔不知道，你天天去那里，你比谁都清楚。将近二十年过去，我们当时辛辛苦苦策划和树立起来的和平广场、万国花苑、世界名人雕塑，以及学校里四种语言的教学，都名存实亡了。好，作为语言教学是学校的事，物业公司管不了，但那东倒西歪的世界名人，和万国花草的缺失，以及和平广场上的那个巨大的地球标志，都应该——该维修的维修，该补齐的补齐，该栽种的栽种吧！”
魏雨绸有些激动了，但突然意识到即便面对自己以前的手下，此时也不能激动，就稍稍控制一下情绪，停顿了下来。
当听到甜甜轻轻地“嗯”了一声，就又接着说：
“其实吧，你知道的，未雨绸缪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要翻新，要维修也是第三方赚取你甲方的钱，我这个出主意的赚不到一分钱。除了第三方公司来赚钱，最赚的还是你们地球村这个品牌，对不对？甜甜，这个是你能作主的，花不了多少钱的。如果你同意的话，我让我公司的人无偿做个预算和计划，这几天就把它完成了。你看如何？”
“这个……这个啊……魏总……”此时的甜甜不再嘻嘻了，而且语气、称呼也变得严肃和官样起来。“刘总眼下是没时间来管这个事的，他也可能管不了了，我嘛，一个没有任何权限的副总，提线木偶一个。姐你是知道的，国有企业，职级地位界限非常明显，申报、审批非常繁琐。别说我做不了主，就是能做主，也不是这几天能完成的，最起码一个月。所以啊，姐，我看算了吧！不翻新，不维修，也否认不了你当时伟大的创意、策划和营销的，摆在那嘛，只是旧了一点。再说，当时有视频，有图片，还有很多文案。绝对能让武汉的甲方公司满意的。”
甜甜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现在轮着魏雨绸沉吟和迟缓起来。
“就像我们女人生了孩子，总希望她永远是漂漂亮亮的，健康地、正常地成长。地球村，是我们的孩子，不是吗？甜甜！”魏雨绸很认真地说着，她觉得大家都是女人，要在情感上说服她。。
然而唐甜甜却“噗嗤”一笑说：“姐，你干嘛那么认真啊！”停顿一下，大概也是换一个耳朵接听。“这样吧，武汉客人哪天来，你提早告诉我，我安排到图书馆现场办公、开会，我们负责接待，包括午餐。这个我能做主。”
“甜甜……要不，你把手机给斌哥，我再跟她说说。”魏雨绸虽然知道，这换人接听手机，是礼节大忌，但觉得甜甜确实是职场上自己喂养的，不至于在叔叔面前都装大。
但甜甜却马上说：“我叔在洗手间。他心情不好，还是按我刚才说的吧。我觉得蛮好的呀！”
魏雨绸无话可说了，她很生气，但想想，人家小姑娘早就长大了，早就不是看你眼色行事的小丫头了。停顿一会，平息好气息后缓缓地说：“好吧……再见！
甜甜也回应一句：“再见。”
放下电话，魏雨绸站在原地又思考了半天。她觉得，还是要找时间去见见唐斌大哥，当面向他阐述维护品牌和保护样板的重要性，但眼下，她必须尽快回公司给大家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