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零年,隆冬。
京城,或者说此时的四九城,正笼罩在一年中最酷烈的严寒之中。呼啸的北风如同刀子一般,卷着枯黄的败叶和尘土,在纵横交错的胡同里肆虐,刮在人脸上生疼。寻常百姓若无要紧事,绝不会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轻易出门,大多缩在家里,守着一方小小的煤炉,盼着这难熬的冬天早些过去。
南锣鼓巷,一座颇具规模的三进四合院里,却因为一个人的归来,打破了午后的沉寂。
“吱嘎——”
院门被推开,一道身影顶着风雪走了进来。来人身形挺拔,面容俊朗,虽穿着厚实的棉衣,却不见丝毫臃肿。他叫叶辰,是这院里的一位住户。他的左肩上,背着一个颇具年代感的老式医疗箱,箱体上的红十字在灰暗的冬日里显得格外醒目。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提着的那只肥硕的野山鸡。
这山鸡通体羽毛华丽,油光水滑,一看就野性十足,分量不轻。在这食物匮乏,家家户户肚里都缺油水的年代,这样一只野味,无疑是能引得人眼珠子发红的顶级稀罕物。
叶辰前脚刚踏进院门,还没来得及掸去身上的落雪,后脚就遇上了正准备出门的三大爷阎埠贵。
阎埠贵是院里的“文化人”,小学教师,为人精于算计,一双眼睛仿佛随时都在盘算着得失。他穿着件半旧的棉袄,手里提着一根自制的鱼竿和一个小马扎,看样子是准备去不远处的什刹海冰面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钓上几条小鱼给家里改善伙食。
然而,当他的目光与叶辰手中的野山鸡对上的那一刻,他那原本打算迈出院门的脚步,就如同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一般,再也挪不动分毫。
“哟,是叶辰啊!”阎埠贵那双藏在老花镜后面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闪烁着精明而热切的光芒,他快步迎了上来,视线死死地黏在那只山鸡上,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您这是……去钓鱼?”叶辰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不动声色地将山鸡往身后挪了挪。
“是啊,闲着也是闲着,去碰碰运气。”阎埠贵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随即迫不及待地指着山鸡问道:“叶辰,你这……你这可是野鸡?好家伙,真肥啊!打哪儿弄的?这年月,这玩意儿可不好见!”
叶辰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他神色自若地解释道:“三大爷,我这不是去乡下给一个老乡看病嘛,人家家里穷,拿不出多少钱,就拿了这个抵了诊费。”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叶辰作为一名中医,时常会去乡下出诊,这是院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阎埠贵恍然大悟,随即搓了搓手,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容,“叶辰啊,你看……我家里那几个孩子,一个个瘦得跟猴儿似的,正需要补补营养。你这只鸡,能不能……匀给我?我给钱!我给你出四块钱,怎么样?”
四块钱,在这个年代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阎埠贵一开口就出到这个价,足见他对这只山鸡的渴望。
然而,叶辰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三大爷,真对不住。您也知道,我孤身一人,单位分的肉票每个月就那么点,平时想沾点荤腥都难。这好不容易弄只鸡,我还想着给自己解解馋,补补身子呢。”
他的理由同样充分。在这个院里,谁不知道谁家的情况。叶辰一个单身汉,日子过得清净,但同样也意味着在物资分配上不占优势。
阎埠贵见状,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被更大的决心所取代。他咬了咬牙,似乎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块!叶辰,我再加一块钱!五块!这价钱可不低了,都够买小半扇猪肉了!就当是三大爷求你了,行不?”
五块钱,这几乎是阎埠贵一个月工资的六分之一了。为了这口吃的,这位“算盘精”也算是下了血本。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个价格而凝滞了片刻。
叶辰看着阎埠贵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心中暗笑。这老头,算计了一辈子,为了口腹之欲倒是舍得。但他怎么可能卖掉?这鸡的来历,可不是乡下。
他依旧摇了摇头,但语气却缓和了许多,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三大爷,真不是钱的事儿。这样吧,您也别花这冤枉钱了。待会儿我把鸡收拾出来,您让三大妈过来帮我拾掇拾掇,我一个大男人,弄这个不方便。等弄好了,这鸡头、鸡爪、还有鸡杂碎,全都归您家,您看怎么样?”
听到这话,阎埠贵那张因为被拒绝而垮下去的脸,瞬间又绽放出了菊花般的笑容。
虽然没买到鸡,但能白得下水,这买卖也绝对不亏!鸡头鸡爪啃着有味,鸡杂碎更是好东西,拿辣椒一炒,绝对是下饭的硬菜!
“成!太成了!”阎埠贵立刻应下,生怕叶辰反悔似的,“叶辰你瞧你说的,邻里邻居的,帮个忙不是应该的嘛!还说什么给东西。不过……你既然开口了,三大爷也不能驳了你的面子不是?”
他话锋一转,拍着胸脯道:“杀鸡我在行!你先回屋歇着,我把鱼竿放回去,马上就跟你三大妈提着热水过来!”
说完,他提着鱼竿,脚步轻快地朝着后院自己家走去,那背影里都透着一股子占了便宜的喜悦。
叶辰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提着山鸡走进了中院。
他的家,就在中院东侧抄手游廊旁的一间单房里,面积不大,也就不足二十个平方,紧挨着院里另一户人家——贾家。
此时正值下午,院里上班的大人都没回来,孩子们估计也都在屋里猫冬,整个院子显得异常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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