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此世，苦难何其之多，大有家破人亡，小有悲欢离合，诸般人事能尽人意者，又有几何？
有位圣人曾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可有人受尽了世间苦难，却仍未曾见过丝毫的福祉。
牙山之巅，有人悲怒而问！
“云顶之上，苍天何在？”
问谁？
天有渺渺云雾，他便问天！
地有巍峨群山，他便问地！
崖有万丈深渊，他却问着另外一个人。
然而有问，却无答……
白云苍狗，晨钟悠悠，桃枝含粉，柳叶吐翠，万物生机勃发，谁怜别人落寞！
苍天无怜，无悲，也无道！
年轮如果能倒流，我们便能看到某些逝去的时光。
有个孩子很可怜，他的童年只是奢求着一串糖葫芦。
“爹，糖葫芦为什么吃不得？”
有个高大旳身影只是沉默，良久之后才摸了摸他的脑袋。
“因为我们穷！”
孩子的眼睛能看到日月星辰，能看到飞鸟游鱼，能看到裹满甜蜜的糖葫芦，却看不到父亲的落魄。
“为何偏偏我们穷，别人就不穷呢？”
父亲停在了他的身后，将目光望向了很远…很远的远方。
“我们有罪，我们便穷！”
“罪是什么？”，孩子轻问了一声，父亲却没有回答。
……
几天之后，他的父亲死了！
大槐树下，被人活活吊死的父亲满身鞭痕。
那些凶手，扬长而去！
孩子只记得他们的年轻，他们的狰狞，他们右臂都系着一条血色的丝带。
那个黄昏，方圆几里都能听到一个孩子的撕心裂肺。
“为什么！为什么！”
他去问慈祥的长者，他去问善良的婆婆，他问遍了小镇的每一个人。
他们只是重复着一句话：“你爹有罪！”
一夜过去，孩子红透了眼睛，不是泪，而是血！
“娘，报仇！”
母亲只说了两个字：“读书！”
自那以后，学堂的窗户外，总能看到一张稚嫩的面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任凭风吹雨打。
十六岁那年，他一鸣惊人，脚踏太和殿中青石，面对帝王将相，策论古今。
那天，大周皇城书满了他的意气风发！
“试问天下士子，状元登科又有何难？”
答案是难，很难！
不关学识文章，不关国策安邦。
“你也有罪！”
他果真醉了，醉倒在夏雨的泥泞里，醉倒在秋风的萧瑟中，一直到冬雪皑皑，他终才得到了答案。
只因父亲的一篇文章！
文章的内容是一个青年对于某场人祸的愤然。
仅此而已！
他逃回了家乡，凄惨如狗。
许多年了，桃林依旧粉，牙山依旧险，但熟悉的屋后，却新添了坟土一座。
屋子倒了，母亲也死了。
他仰天而问：
“那个罪！你还能拿走什么？”
三年的绝望后，他遇到了自己的姑娘，孩子的出生更是让他看到了希望。
可在莲花寺下，那个姑娘却被年轻的和尚压在了身下，两对眼神的慌乱不过持续了片刻，最后显出来得竟是深深的鄙夷！
那刻，希望已亡！
清晨的牙山，朝阳的光芒洒满了山涧，灰衣儒生对身前一人俯首行礼，片刻之后，他豁然起身，挺立天地之间，朗声道：
“我萧敬山！只求一死！”
***
山脚草屋前，青衣老者手指苍天，大喝一声：“雨来！”
话音刚落片刻，万里晴空突然乌云密布，电光森然，惊雷滚滚，大风飘荡，山雨欲来！
老者偷偷向后撇了一眼，看到孩子的惊愕模样，心中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将诸般神通又加大了几分，顿时天际雨幕如大江倒灌倾泻而下。
“遭了，用力过猛了！”
老者深吸一口气，看准茅屋的方向，伸手向后一抓，也不管什么神仙风度了，一阵连滚带爬，一头破开屋门，终于赶在雨落之前冲入了屋子。
屋外大雨倾盆，屋内一老一小相对无言。
“咳，那个……”，老者正欲开口，那个孩子却先扯了扯他的衣角，怯生生的问：
“你是神仙？”
老者眼神一亮，将手抚上胡须，摆出自认为的高人风范，沉着老脸应道：
“对，我就是神仙！”
孩子眨了眨眼，心中想着什么白衣飘飘、御剑云霄、诸如此类的潇洒词汇，又瞅了瞅眼前的老神仙，一时不住的摇头。
老神仙看他一副失望模样，正欲卖弄几手神通，房顶一处却支撑不住这般大雨，哗啦一声破开了一个大洞，什么碎瓦、茅草、泥水、对着他就是当头淋下，一直淋了个浑身通透。
老神仙一把跳开，有些疑惑的看向孩子，眼神可怜的就像一条爬出水塘的老狗。
孩子噗嗤一笑，随即又有些慌乱，身形在房中来来回回，搞来了一通锅碗瓢盆。
“满了，满了，把那个盆拿过来！”
“什么！满了？喂，你别拿碗啊……”
两人你一瓢，我一盆，泥水乱飞，骂声四起，好不狼狈。
“老头，你不是神仙吗？快用神通堵上啊！”
老者挠了挠头，顿时恍然大悟。
“对啊，我可是神仙啊！”
说完就将木盆重重丢在了一边，伸出两手胡乱比划，口中振振有词：
“太上老君，如来佛祖，听我号令，堵！”
然后就……无事发生。
老神仙老脸一红，右手从怀中摸出一面青铜古镜，犹豫了片刻，才咬了咬牙对着洞口就扔了上去。
你还别说，真就将洞口封住了，严严实实，分毫不差。
老神仙有些得意，连摆了几个自以为神仙风范姿势。
“喂，娃儿，你这是什么眼神？”
名叫萧澜的孩子再也不去看他，一边收拾屋子，一边不住望向雨幕的深处。
老者定了定神，又问道：
“娃儿，你想不想做神仙？”
孩子却是头也没回，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想！我爹说了，如今世道，众生为追逐名利而无所不用其极，以至礼乐崩坏，家国不兴，山上神仙以修大道为名，多弃天下苍生而不顾，最是冷漠无情了！”
老者没有再问，抬眼看向远方。
屋外的雨，已然停了。
远处山脊，水雾氤氲，阳光刺下，斑斓万道。
一株桃枝，粉意盎然，有只金色的蝴蝶，悄悄振动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