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月是半年前搬来毓春园的,自从郭之柏发现了景卿逐的不对劲,杜月月毫不犹豫就和郭之柏站到了同一阵营,对于姜韶离开的真正原因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但是许多事情经过时间的冲刷反而会变得更为清晰,哪怕在当时看来毫无缘由的事情,也会在之后点点滴滴的回忆里拼凑出完整的面貌。
自姜韶走后景卿逐一直十分抗拒去谈论姜韶,在确定了姜韶是真的离开了以后,他光速地飞去了海南,然后把毓春园的房子全权交给了房产中介,甚至直到房子卖出都没有回来看一眼。
虽然郭之柏本人从未置喙过这段姜韶单向发热的婚姻,但是并不影响他对景卿逐二十几年的了解,姜韶是他少有的在意的人,至少他会为了姜韶而妥协,做一些他根本不会做的事情,这些事或许当事人并没有发现,而郭之柏也是在姜韶走后才慢慢找到自认为最接近的真相。
一年前景卿逐从d国回来,突然开始变得消沉,比起姜韶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有过之而无不及,杜月月眼睁睁看着景卿逐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从一百五十斤瘦到一百三十斤,这其实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本来他就偏瘦,惊得杜月月和郭之柏商量之下,决定让会做饭的杜月月住进了毓春园3-506——景卿逐后来多花了二十万买回来的,对于这样的冤大头行为,只有吴东森有胆量嘲笑景卿逐瞎折腾。
此时,早上五点起床准备去晨跑的杜月月发现景卿逐正在厨房里一手抱猫一手熬粥,小栗子正趴在他怀里,看见杜月月还轻轻冲她叫了一声。“你怎么起这么早?”
“饿了,早啊。”对于杜月月搬进来这件事景卿逐从头到尾都没有持反对意见,最多只是调笑着说了一句,可真是把老板娘这个名号坐实了。
“你怎么又抱猫进厨房,弄得吃的上面都是猫毛。”杜月月从景卿逐手里接过猫,栗子不乐意,还挣扎了一下。
“我宝贝粘我,不让进扒厨房门,叫的声音大,怕吵醒你们。”
“那也不能进厨房!明天我就把它送走,臭猫。”栗子像是听懂了,从杜月月手里挣脱出来,坐在景卿逐脚边冲杜月月狠狠哈气。
杜月月不再理会景卿逐,留下一句“我的粥里不放糖。”转身出了家门,景卿逐在关门声后向门边看去,门边置物架上放着杜月月那天拿回来的花纹繁复的蕾丝阳伞,杜月月不打这样的伞,杜月月没有其他的朋友会送她这样的伞,心底有个答案呼之欲出,景卿逐闭了闭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脚边的三花猫:“栗子呀,你说你妈妈会喜欢你吗?”
小猫咪懂什么呢,它只是冲着景卿逐轻轻叫了一声,催促他给自己准备猫饭而已。
景卿逐揉了一下猫猫头,又去洗手。从冰箱拿出胡萝卜准备切丝,对于丝类的食物其实景卿逐并不热衷,他只是喜欢把食物料理成规规矩矩的样子,条过于粗糙,片不够细腻,所以他最喜欢切细丝,这需要专注和耐心,会让他有一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安全感,想必姜韶也深深了解他这个毛病,在她还在的时候就喜欢拿这个惩罚他,有时候是土豆,有时候是胡萝卜,最变态的一次他记得姜韶让他切白豆腐丝,他气的把刀摔在案板上抱臂看着姜韶,但姜韶不为所动,然后他只能妥协又拿起刀切豆腐丝。虽然切的七扭八歪又断条,但究竟怎样才算完成惩罚是姜韶说了算的,不得不说,切豆腐丝那次,算是他犯错最过份的一次。这算他们关上门的夫妻秘密,至今没有任何人知道——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推测,是因为景卿逐非常清楚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姜韶不会和任何人说起,会忘记也不一定。
将近七点,吃过早饭的杜月月上楼准备冲个澡去上班,迎面走来一个女人,杜月月低头捋头发,映入眼帘是十个玫红色的脚指甲,脚指甲各个圆润饱满,好看的不行,脚丫看着也软白,真是漂亮的脚,杜月月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这人长什么样,必定也是个圈里洁身自好、美丽动人的大小姐。
“杜小姐。”走过去后杜月月被叫住,这让杜月月十分不爽,她七点半要出门,十分钟冲澡,十分钟吹头发,十分钟化妆。
“周小姐”杜月月回头露出堪称完美的敷衍微笑,“您有两分钟。”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卿逐下月生日,说那天和我一个人过,不知道我该准备什么礼物好呢?”
杜月月只觉得一早上的好心情都在此刻被销毁殆尽,杜月月不同于姜韶,姜韶总是好脾气对待这些逢场作戏的女人,她不行,她总是忍不住用最恶毒的言语去攻击她们,就如同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明明知道对方有情侣的情况下还要横插一脚,插足别人的感情到底能得到什么,如果对象是景卿逐这种,那除了金钱大概还能得到虚荣的满足,“周小姐,景卿逐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不要随意和我讲话吗?”
“啊,我俩在一起的时候,卿逐可是没有时间去谈论别的女人的呢。”
周薇薇算是杜月月见过最茶的女人,她没关注过其他女人,但景卿逐并没有对她斩钉截铁地拒绝,所以他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重要性高于路人甲的人,她甚至可以理解为什么景卿逐会对这样一个在杜月月看来一无是处的女人有所容忍,因为她的声音——轻笑起来真是太像姜韶了,偶尔如果压低了也会很像,就算景卿逐自认放过姜韶甚至早早准备好离婚协议,他心里还是放不下的。
杜月月其实非常不耐烦处理这种绿茶婊,刚开始的时候她都是靠武力,景卿逐不在乎,也不会教育她说不可以,后来她偶然发现景卿逐赔偿的巨额医疗费后,意识到这样本身是在损害姜韶的合法资金,于是也开始如同姜韶一样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因为那时候也有人会偷偷上门找姜韶,这都是姜韶走之后景卿逐才发现的,当时她和郭之柏都在毓春园,保安室的来访记录清清楚楚,景卿逐当时气得笑了出来,他说了什么,杜月月没记清,但后来和何家的合作断了有一年,景卿逐这人洁身自好,就有人想让他后方失守,人哪经得住来回的挑拨,何况他和姜韶的婚姻本来就不牢固。
“周小姐的炮火怕不是瞄错了人,景卿逐无名指的戒指,另一个主人可不是我。”说出这句话后,杜月月心里一阵暗爽,想这样怼这些女人很久了,姜韶不喜欢留下痕迹,就连在结婚那几年也很少有人知道景卿逐其实是结了婚的,以前杜月月对景卿逐有偏见,总觉得他花心滥情,因为她向着姜韶,这两年真正了解了他一些,才发现有很多事情是人在当下的环境看不清,至少杜月月没见过景卿逐多看谁一眼,这个周薇薇,也就算个死皮赖脸,景卿逐不想闹的太僵而已。
“哦?杜小姐这话,是暗示我已经准备从这里搬出去了吗?”
要不说脑子里只有男人的女人脑回路清奇呢,杜月月甚至想给她鼓鼓掌,但实际上她只是冲周薇薇笑了笑,颇为怜悯地说道,“周薇薇,你好自为之吧。”
景卿逐在客厅看着栗子玩球,周薇薇在餐桌边吃着三明治,她不习惯中式早餐,于是景卿逐又耐心地给她手磨了咖啡,烤了吐司做了三明治,她住进了他家,这很唐突,不论是对她还是他,她真正认识他不久,却控制不住被他吸引,她不在乎他是否有妻子爱人,当时莽莽撞撞地向他告白时,他明显也愣住了,“景先生,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我真的关注你很久了……我想,是不是有机会,我们可以互相了解一下呢?”
“薇薇?周薇薇?”他像是刚记起她是谁,这让她感到丢脸。
其实时机也不对,她只是在地下车库偶遇了他,还好四下无人,还好光线昏暗,他大概看不出她的窘迫。
“对!我是周薇薇!”
他抬眼看向四周,没有其他人,又看一眼手表,“你吃饭了吗?”
他没把她当回事儿,这很明显,她那时有些挫败,摇了摇头。
景卿逐把车锁好,“这边有家粤菜不错,一起吃饭吗?”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她也情愿跟着他的节奏去相处,她只要来找他,他就会抽出时间来陪她,吃饭,逛街,但从来没有过逾矩的言行,直到昨天,她实在受不住这种牵扯,他一如往常把她送到家,她不下车,“我要和你回家,我要去你家。”只是强撑着镇定,等他的回复,景卿逐把车子熄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把车往回开,周薇薇感觉到,这样追着他跑的关系差不多到头了。
“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在毓春园门口,周薇薇停下,近乎质问地问道,景卿逐没回头,他面对她的时候沉默居多,“什么是喜欢?”
周薇薇直接笑出声来,“哈?你不是结婚了?你问我什么是喜欢?”
屋里有细微的声音,二楼的灯光打开,景卿逐开了门,杜月月穿着拖鞋从楼上走下来,本来是无视景卿逐的,直到她看见了周薇薇,才停下了脚步,栗子冲周薇薇哈气,跑到猫爬架上老高,三人一猫无声地对峙,杜月月隐隐感觉到有些事情不一样了,于是她看向景卿逐,试图寻找一个答案,景卿逐把钥匙归位,“周薇薇,杜月月。”简单介绍,他自顾自回了房间。
周薇薇换鞋跟上,敲响他的房门,他让开一个身位,让她进来,她想过去抱他,他后退一步,“这个房间和三楼的主卧不能住,其余的房间你随意挑。”
“什么?”周薇薇摇晃了一下,“你在耍我吗景卿逐?我跟在你后面跑这么多天,跟着你来了你家,你让我住其他房间?”
景卿逐把窗户打开,有晚风吹进来,沉滞的空气缓慢流动,“我还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我只是个普通男人而已,何况我还没离婚,你了解多一点,就会知道我多么无趣,多么不识好歹。”
“你可以直接拒绝我的!”周薇薇感到被羞辱,眼眶发红,半是生气半是委屈,又心有不甘。
“我直接拒绝你,你只会比现在更生气,你连我有家庭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我的推拒,你会觉得有挑战,势必要拿下我,薇薇,我心里装不下别人。”
“可你和杜月月感情并不好!为什么不离婚?她看你的眼神那么冷漠,不是一个妻子看丈夫的眼神!你和她之间根本名存实亡。”
景卿逐早预料到外界会有传言说他和杜月月是夫妻,只是没想到误会大成这样,一时也被问住,于是又沉默,他的暴躁,狂怒似乎都随着姜韶的离开,一并沉入深海。
“我要睡在这里!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除非你不是男人,你和杜月月甚至都分房睡了,为什么不肯放过彼此?”
景卿逐环视了一圈这房间,这房间偏小,但在阳面,以前他不在家的时候,姜韶就睡在这里,她喜欢小一点的房间,说是有安全感,她走后房子转手一次,这个房间的布局和摆设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景卿逐感到疲惫,不愿和她争论,“我不希望你睡在这里,但如果你坚持,我会住其他房间。”说罢离开了房间。
周薇薇性子高傲,人生第一次在男人这里栽跟头,却咬着牙不愿意服输。
此刻她居然在早餐的时刻,感受到了一丝闲适与自然,“我不知道你会做饭。”
景卿逐把球扔出很远,栗子一个箭步冲出去,“嗯,会做很多。”
周薇薇第一次想要真正了解他,“你爱人……杜月月说,她不是你妻子。”
“她是我妻子的妹妹。”
“那你们只是简单的姐夫和妹妹的关系?”
景卿逐又把球丢出去,“差不多,但更像是仇人,她怨我把她姐姐逼走,我也讨厌她自以为是,能得到阿姐更多的关注……我爱人比我大一点,我叫她阿姐。”他停顿一下,“”只大一点点。”
“你妻子,你们,她为什么不在这里?”
他晃晃逗猫棒,“我不是说了,她被我逼走了,我那时候,不太喜欢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景卿逐有些颤抖地吸一口气,整句话都有些发颤。
周薇薇有些畅快地笑了,看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你后悔了。”
景卿逐根本没有抬头看她,只是顾自逗猫,又起身向她走来,拿过她吃完的餐具去清洗。
“就像不喜欢我一样不喜欢她吗?”周薇薇看着他洗碗的背影追问。
景卿逐洗手,“要过分得多。”
周薇薇皱眉,“那你还是,有点活该。”
景卿逐甚至轻笑了一下,“说的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