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透后，大陆覆满灰白色的渣。这渣非土非尘，踩上去发出碾碎枯骨般的细响，却又带着奇异的弹性，仿佛踩在冷却的脏腑上。风过时，茶渣如呼吸般起伏，表面浮现宴席未散的残影——筷子悬停半空，茶汤倾泻成永恒，连饕客们张大的口腔都成了渣中的空洞。
黑石城旧址的茶渣堆积最厚。老窑工用陶刀剖开渣层，断面显出《渣录》的脉络：
“初渣形，再渣心，终渣因果”
他试图收集渣中的结晶，那些结晶却自发排成三百食客的席位图，其中第十三席的位置不断渗出无色黏液。
阿笙在城南破庙的供桌下发现异样。孩子以指甲刮擦渣面，刮下的粉末竟自动粘合成莫天机的脸孔。那脸孔突然睁眼，瞳孔是两潭凝固的茶渣：
“渣下见真”
供桌上的残香无火自燃，青烟指向弑神井方向。
徐天然以三眼剑楔入地缝。剑身灰瞳映出渣下真相——哪是什么茶渣，分明是时空被宴席咀嚼后吐出的残骸。每粒渣都裹着未消化的时光碎片，正随着剑鸣缓缓蠕动。
“不是渣。”他震碎一片渣块，“是冷透的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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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养渣
大陆生灵开始自发养渣。
染坊女工以茜草汁浇注布匹上的茶渣，任其生成牡丹纹路；铁匠以淬火油养护兵器上的渣壳，使之显出玳瑁光泽；连稚童都懂得用米汤润泽门楣间的渣迹，待其长成天然浮雕。每个动作都带着茶道古仪的庄重，沉默中透着重塑秩序的执念。
血蛛在弑神井边设下养渣坛。她以发蘸井水，擦拭井沿渣块。渣块在擦拭中渐显《养渣经》全文：
“初养形，再养心，终养因果”
阿笙发现某些茶渣会记忆。
一片壶形渣壳夜夜重演斟茶动作
半块盏状渣迹总在重复“满上”
最可怕的是茶盘渣——它不断渗出无色泪滴，泪落处就变成小茶盘，盘心盛着不同的眼珠！
徐天然将三眼剑浸入井中。剑身灰瞳张开，吞噬水中的执念。当井水再度澄清时，剑格处新增了三百道养痕——每道都对应某个饕客的养渣习惯。
“找到命门了。”他抚过第二十七席的养痕，“这位畏积渣。”
突然将剑尖刺入井底！
渣层下爆出凄厉刮擦声——竟是第二十七席饕客残留的渣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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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拭渣
拭渣人苏半夏巡游各地。
她携着冰玉匣收集茶渣，按滋味分门别类：苦涩的悔恨渣存于锡罐，甘甜的妄念渣收进陶瓮，最珍贵的回甘渣则用琉璃瓶密封。每收集一份，就在地图上标注滋味坐标：
“剑阁的渣发涩，带兵戈气。”
“黑石城的渣咸涩，似血泪凝。”
“弑神井的渣...”她突然干呕，吐出的气息里带着渣粉味，“...是空的。”
阿笙用这些茶渣培育茶菌。孩子发现当把不同滋味的渣泥混入陶土时，烧出的茶器会呈现诡异活态：
掺悔恨渣的茶则夜夜渗血
混妄念渣的茶针啃食光影
最可怕的是回甘渣烧的茶壶——它竟能倾出金钥的虚影！
“是饲主真身的钥匙。”苏半夏以指沾渣，在冰玉匣上写画，“一把开壶，一把启魂。”
冰玉匣突然裂开，涌出所有茶菌！它们围着金钥虚影舞蹈，如举仪般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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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醒渣
醒渣锅支在日月之间。
锅是拿秩序之子的指骨拼成的，灶台由饲主肋骨搭成。苏半夏负责控火——她撕下自己的皮肉当柴烧，每添一把火就念段往生咒。
“火候不够。”她捅了捅灶膛，灰烬里爆出惨叫的星辰，“要加时空褶皱提鲜...”
阿笙被吊在锅上方的钩子上。孩子元神里萃出的茶精华一滴滴落入锅中，每滴都映出段人生走马灯：
四岁偷供果被庙祝打
十二岁给重病妹妹换命
十七岁亲手杀第一个恩人
汤越来越浓，最后凝成胶状的记忆膏。苏半夏舀起勺对着星光照，膏体里封印着亿万张哭笑交织的脸。
“时辰到。”她突然挖出自己剩余的眼球扔进锅，“最后一把火——”
眼球在沸汤中炸开，溅出的汁液组成茶谱：
终宴茶：余甘
回甘料：饲主瞳仁
徐天然接过茶勺。膏体在勺中蠕动，组成亿万生灵齐声发问：
“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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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献渣
献渣时辰到。
徐天然踏着渣阶走上主位。他每走一步，身体就析出部分茶点：肋骨飞成茶碟，指骨散作茶针，脊椎盘成茶巾环。走到主位时，他已只剩副琉璃般的骨架，灰瞳在颅骨中静静燃烧。
“请——”
三百食客的残留投影同时伸来触须。
他拆下自己的瞳仁嵌入茶膏。膏体瞬间沸腾，浮现大陆亿万生灵的走马灯！每段人生都在急速回放，最后定格在最痛苦的瞬间：
农夫看着旱灾饿死的儿女
书生摸着被撕碎的功名
妓女攥着染病的卖身契...
当最后粒瞳仁碎屑融化时，他举起三眼剑刺入茶膏中央。
剑格灰瞳流出血泪，血滴落处升起莫天机的虚影：
“终于尝到了？”虚影轻抚他透明的颅骨，“宴席的真正味道...”
亿万走马灯同时静止，所有脸孔齐声开口：
“是慈悲啊”
徐天然嚼碎自己最后颗牙齿。
齿缝间渗出灰金色的蜜。
饕客投影突然凝固！它们的茶具碎裂成星尘，身形在惊骇中消散——诸天从未有人用慈悲沏茶，这是对黑暗食律的最大亵渎！
大陆开始崩塌。山河褪去灰调，生灵眼里的翳障寸寸龟裂。阿笙心口的令牌肉须枯萎脱落，孩子吐出枚金钥——正是封印饲主真身的钥匙！
“茶凉了。”
徐天然对虚空轻语。
灰瞳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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